淡漠的时光和滚烫的雨水在冲刷着这个城市,我在深渊的梦里游荡着。
拉了窗帘的房间昏暗低迷,手机屏幕发出耀眼的光芒,有人给我发了一个视频,我本能地半醒半睡之间阅览着,视频浮动着陈旧的黄沙和憔悴的白骨,标准的新闻腔回荡在房间里,混杂在雨声中:
‘自小零河和庆段抢救性考古发掘开展以来,考古人员先后发现了二十多座古代墓葬,年代集中在汉代北朝以及唐朝初期,虽然出土器物不多,但是仅凭完整的墓葬形制和墓葬规模,足以填补本省对南北朝到隋唐这段时期的考古空白,其意义十分重大。
这座编号k12的古墓是一座唐代合葬墓,根据尸骨的牙齿等特征,考古人员初步推断,这具长达一米九的骨骸属于一位60多岁的男性,西侧为一具女性尸骨,去世时间早于男性,依据古代风俗推测,男性死亡后,将女性尸骨迁到此墓穴合葬。
测量绘图拍照,提取文物及墓葬骨骇,考古发掘各个环节有条不紊。从之前发现的十座古墓增加到现在的二十多座,随着考古发掘的持续进行,小零河和庆段不断有新的古代墓葬发现,为黄河流域,研究北朝至隋唐墓葬提供了实物资料。
目前,按照省文物局的指示安排,xx省水下考古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员已经进驻考古现场,对新发现区域开展勘探发掘工作...............’
视频的进度条接近尾声,黄土飞扬之间人来人往,而我却仿佛置身于古老的房间,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了,这种想法这样地覆盖着我,星月暗淡,楼阁暗香浮动,我愣愣盯屋顶发呆,身体越来越虚弱,眼睛越发地模糊,烛火好像被风吹灭了,怎么一片漆黑了,我听见有人呼唤我,可是我再也无法回应了。
我沉沉地睡去。
哐当一声,接着是什么东西碎裂。
我转瞬又睁开双眼,狂风把床边书桌的花瓶刮到了,我撑起身来,看着破碎的彩色玻璃,还有暗淡的向日葵。
手机显示七点二十五,我又躺了回去,刷起朋友圈来。朋友圈里都在分享刚刚的古墓新发现新闻,欢呼雀跃着,普大喜奔着。
但我和他们只在朋友圈里隔空相望,点赞交往。没人知道对方现实生活里又是怎样的。
检阅着消息,才发现视频是星星发给我的,下面还有一个word文档,文档名字只是写着新建文档。我随手点开,却让我从床上弹起来。
‘xx省水下考古研究中心实习申请’
接着下面的表格全都是我的信息。
我正想退出去问星星,但她早已做了结案陈词,一大段唠唠叨叨在视频前面。
“渺渺呀,听师兄说那个中心正缺人!!!”
“我看很多人都投了,我就帮你把申请表投他们邮箱啦(^▽^)”
“放心,他们肯定比不过你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教授的推荐信还在后面呢!!!”
“渺渺你一定要去面试哦就在今天下午三点哦”
“如果你不去啊(● ̄(?) ̄●)我就,我就,啊哈哈哈哈哈到时你就知道!”
“反正你晚上要和我汇报情况。我今天要去约会(^▽^)没空管你了,反正你,你,一定,要,给我,去面试!”
“你也知道只要你肯去,基本就十拿九稳了吧。干嘛不去呢?有时真嫉妒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ps那个我提醒一下你哈,林教授的推荐信我是用借你的名义要的,你如果不去,后果挺严重的”【阴险笑表情】
然后后面又给我发了个极为变态的熊猫头表情包。
雨哗啦啦啦啦吧啦啦啦啦,简直比舞法魔女还要无法无天,星星这是抽什么风了?肯定被什么男人带坏了。这个白痴。
啊,好烦啊!我长叹一声,又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刚刚似是而非的怪梦开始被我用理智回忆着,解读着。
这事就没完没了是吗?还是要继续回去吗?
雨势不见小,我打开了热水花洒,热水纷纷落到我的头上,本能地闭上了眼,任由水汽蒸腾我。
镜子里的我头发湿漉漉的,凌乱参差不齐的长度,我很久没去理发了,一直都是扎着马尾去便利店上班,刘海本来也是这样放着,但最近好像有些长了,挡住眼睛,总需要拨开。
外面的雨水瓢泼一般,我拿起剪刀咔嚓,毫不犹豫一下子把头发剪到齐肩,然后随便修剪了一下刘海,那些人类总爱比喻为烦恼根源的头发丝粘在我的肩膀和我的后背,我再次置身于花洒之下,花洒为我把多余的残发洗干净。
头发轻易就被吹干了,带上那副陈旧的黑框眼镜,镜子前的我和毕业证上的样子一模一样。
衣柜里的白衬衣和黑色西裤起了些皱褶,我心不在焉地用挂烫机处理着,那些升腾的蒸气模糊着窗户,窗户外的整个城市也被暴雨模糊着,什么也看不清。
这世界上到底有谁能看清这个世界呢?每个人都是身处模糊之中,只能看见自己的方寸空间吧。打开这个门之后,又要去哪里呢?
人好像清醒的时刻,就只有清晨刚刚醒来至投入到工作或上学的这个区间,可以想些什么奇怪的,决定性的或无意义的。
之后到点去投入这个世界,就会变成一个机械人,应该是巨大世界机器上面的一颗小零件,跟随者既定的轨迹运行着,乖乖的,就会获得一定的报酬。
我这么想着想着,一天开始了,清晨的暗淡奇异时刻在喝一杯咖啡消失殆尽,我机械地理所当然地在电脑前整理资料,吃方便面,然后太阳出来了,到点了,便换衣服出门。
一切都像是走马观花,流畅而模糊。
下午四点半,我已经在研究中心附近的公交站,等待着回程公交了。
我叹了一口气,那辆红色的双层巴士向我驶来。
我上了露天的二层,车平稳地前进着,微风里我带上了苏舜送我的蓝牙耳机,却不知道要播放什么,只得按下了随机播放。轻轻微微的单纯乐器声,大自然本来的声音在耳边滑过,我倚着栏杆,看着不断后退的街道。
下班高峰期快到了,还好我比他们早了那么一点,不然我就变成沙丁鱼了吧。
如果像正常人那样工作,参与这个世界,我应该也是这个轨迹吧。
租个房子,定时上下班,总是要走在最热闹的路上,会见到很多活生生的人。
而在便利店的话,上班的路上总是宽阔而安静的,其实挺舒服的。
双层巴士在一个车站停了下来,车站空荡荡地,没有人在等车,但也没有人要下车。
尽管这样,司机还是要一站一站停的,这就是他的工作,其实他的工作与有无乘客,乘客多少无关,他的工作内容就是每天按时地到达这个站点,如无意外便打开门规定的时间,关上,继续下一个站点。
周而复始地,一天有一天,在这个城市和大家一样巡回着,规律地随着这个世界工厂而运转。
我随意看着车站巨大灯牌的房地产广告,颜色鲜艳,然后游移到标识不同车号的车次表,然后目光看到“和平路”,我无聊地默读着。
“和平路”下方有英文字母,“helpingroar”,我按着顺序默读着,诶,不对,这什么鬼,刚反应过来,双层巴士便开始驶离。那串英文字母变得越来越模糊。
我愣愣的,不是应该是正宗拼音“hepingroad”吗?可是我分明看到,是我眼花了吗?
耳机里放松的音乐变得稍微神秘,幽幽弯弯曲曲的小调,容易让人沉思。
现在是暴风雨的季节,天色很容易就变得灰暗,我有点焦躁,想要避开这种暗沉的天色,便在一个大型商场附近下了车。
华丽的商业区早已升起华灯,商场里面更是精心布置了灯的角度,里面的各个商铺招牌也闪耀着精致的灯光,各色商品也在反射着夺目的颜色,空调冷冷的白雾回旋着,让人有点犯困。
我在一楼一家咖啡店点了一杯咖啡,居然喝到了晚上十一点,直到店员提示打烊我才离开。
街上完全黑下来了,与我平时上班体验的氛围十分相似,只是此刻的我已然疲惫不堪。
我缓慢游移着,在空调里呆久了,感觉夜风明显热乎乎的。
马路空荡荡的,风也越来越小了,耳朵只剩下过度疲惫的幻觉轰鸣。
嗤嗤,嘻嘻,咯咯,幻觉里出现了这种细碎清脆的声音,我摇晃着头脑,但是越往前走声音越明显。
我在一个小巷前停驻了,原来不是幻觉,深巷昏暗的灯光下似乎有两个人搂在一起,但是显然是奇怪的搭配,不对,而且,好像不是互相搂,极为年轻的女孩被一个极为恶心的男人压到墙边,男人圆滚滚的头不停地往女孩耳朵和脖子凑,女孩的脸被男人挡住了,看不清表情。
但是显然这种怪异变态的声音是那个男人发出的,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