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牌的奥迪a6缓缓驶入兰岳市刑警支队的院子。
黄强民一偏腿,就从车里下来了。再整整衣领,黄强民就大步走进了兰岳市刑警支队的大楼。
这一幕,完完全全落在了戴明生等人的眼中。
戴明生站在窗前,盯着奥迪a6的车牌看了好一会,道:“黄强民专门从宁台县,把这个车给运过来的?”
“听说是从长阳市开过来的,两人换班,熬着夜开过来的。跟唐明皇运荔枝一样,两个年轻人来了倒头就睡,累的啥一样的。”副手林迅雷知道戴明生想问什么,直接说道:“他这辆车后来都是固定停长阳市的,平时回宁台县都不开,就在长阳市的时候坐。”
“长阳市局没给他送车?”戴明生问。
林迅雷一副“你懂的”表情,道:“怎么会没送,长阳市刑警支队的支队长是余温书,他现在出门都是坐一辆老帕萨特的。”
“老帕萨特?”戴明生自己现在就坐一辆帕萨特,略有点敏感。
林迅雷呵呵一笑,道:“新的送出去了吧。老的才能开的稳定一点。”
戴明生没笑。
黄强民敲门而入,笑的像是镀铬的进气格栅似的。
……
解剖室。
能睡两个人的解剖床上,几十片灼烧后残存的骨头,摆成了四盘。
江远正在从一个铁盘子里,挑拣骨头到另外三个小盘子里。
四个盘子,分别代表的是未分拣,女性的烧骨残片,男性的烧骨残片,无法分类的烧骨残片。
剩下三分之一的颅骨是属于女性的,单独放在了另一个盘子里。
兰岳市局的法医也陪着江远捡骨头,但能帮得上的忙很少。
分辨一具尸体属于男性还是女性,这在法医人类学中属于是基础科目。分辨一块骨头属于男性还是女性,这在法医人类学中是常见的,但极难的科目。至于分辨一块骨头残片属于男人女人,在法医人类学中已经属于非常高端或者过分的问题了,至于烧过的骨头碎片属于男性还是女性,这就纯粹属于法医的个人行为!
四者的区别就像是开车开好车,开赛车,以及开f1夺冠。
其价值区别比干青豆青飘花和满绿之间的差别还要大。大约相当于胖子壮汉小狼狗和霸道总裁帅气小狼狗间的极差。
随便拿一具完整的尸骸过来,普通的法医实习生也可以说的头头是道,但领导要是拿一个骨头碎片过来问普通法医它是男是女,普通法医脑子里想的首先是:这是不是人类的骨头?以及,领导是不是人?
从这个角度来说,兰岳市局的法医判断不出这些骨片来源于两个人,实属正常。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江远拿起骨片,观察骨片,思索片刻,就将骨片分类成了男性或女性的,也实属正常。
现场唯一不正常的就是兰岳市的法医。两个。
一盘子43片烧骨残片,被江远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给全部分类了,其中女性的12片,男性的7片,未分类的24片。
看起来还有24个烧骨残片未分类,可两名兰岳市的法医实在是绷不住了,年资较长的杨兆麟等江远完成了分类,伸懒腰的当口,才问:“江队,您是根据骨片上的信息分类的?”
“肯定是跟骨片上的信息分类的。”江远笑了一下,转瞬觉得这样不好。第一轮的智商输出已经完成了,江远上线部分情商,转身温言道:“具体说来,男性和女性的骨头各有特点,比如粗糙程度上,男性的通常比较粗糙,女性的摸起来就光滑一点。”
杨兆麟“恩”的一声,道理是浅显的,但是这么用的吗?
要做一个比喻的话,把一只鲤鱼的鱼刺,和一只草鱼的鱼刺混到一起,单看鱼刺上的光滑度和软硬度,如何分辨谁是谁呢?
这还是区别大得多的种属判定。
江远第一时间认识到杨兆麟的疑问,遂道:“这个案子跟正常的焚烧后的骨骼残片还不一样。因为现场留下了女性的颅骨。”
“恩?”杨兆麟一点都没听出特别的地方来。
江远耐心道:“有了该女性的颅骨,我们其实可以建立一个浅显的坐标系,据此判断该女性的骨骼在该环境下的一般性的特点。比如我们刚才说的光滑度,光滑度和骨骼的致密度也密切相关,另外,骨骼的厚薄,也能从该女性的头骨上看出一二。”
江远:“我们建立一个该女性的骨骼的坐标系,各方面都符合的烧骨残片,就可以认定为是属于该女性的。而不符合该女性的骨骼,再进行分类,一致性比较强的,又能分辨出骨质特点的,就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可以看到,在骨质方面,明显更偏向于男性……”
江远:“另外。断面永远是法医的财富。从这些骨片的断面,可以明显的发现一些男性化的特点。对于这几片骨骼,就可以直接认定为男性。并且,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据此再建立一个浅显的属于男性的骨骼坐标系,如果现场有第三个人被烧死的话,这时候就能起到作用。”
杨兆麟一惊:“有第三个人吗?”
江远摇头:“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的。其实第二个坐标系也没必要建立的。因为都是基于环境条件的,也就是现场的火焰温度,周边条件等等,正巧又是男女两具尸体,将两个人分开就可以了,没必要细化坐标系。”
杨兆麟感觉有点听明白了,“哦”的一声,问:“这个坐标系是怎么建立的?没看您做这个……”
“就在脑海中建立就行了。”江远笑笑,道:“法医人类学,总归是有些要靠经验学的。”
“啊?”杨兆麟实在是有点绷不住了。
法医人类学里的经验组成部分确实不少,这就跟工厂里的技工的技术一样,科学的部分都在技工册子上写着呢,但你光看技工册子,生产过程的问题一定是层出不穷的。
可要说学,其实技工册子上的东西是比较好学的,就像是大学里的课本,多读一读,总是能读通的。
经验就不是那么好学了。兴许难,兴许不难,但没有师父的话,许多人可能要用一生去总结。
旁边年轻一点的法医反而看得明白,拉了杨兆麟一把,道:“师父,你之前没看过江远做的法医人类学的案例吗?”
“看……也看过。”杨兆麟是下班要回家的那种人,加班的时间太短,自然没什么时间阅读期刊和通报。
年轻法医小声道:“我回头找给您看一下,您就明白了。”
杨兆麟此时从前面退后了两步,离江远稍远了一些,问徒弟:“明白什么,你直接说。”
“就明白……”年轻法医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就明白,有些人不考北大,他不是因为不喜欢。”
杨兆麟愣了一下,好一会才想明白,抬脚就给了徒弟一下子。
徒弟委屈的道:“师父,脏!”
杨兆麟:“好,你等着我洗干净了……”
……
吱……
安静的解剖室,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站江远身后的牧志洋一个激动,当场就把手摸到枪上了。
在场的三名法医都是不为所动的模样。解剖室就是法医的办公室,办公室来人再正常不过了,哪里有人因为办公室门被推开,就去摸枪的。
戴明生和黄强民联袂而入,身后是简娄园和卫师衎等干警,脸上都挂着似真似假的笑容。
“江远,这个案子怎么样?能继续做下去吗?”戴明生关心的问江远。
“骨片分类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还是要想办法确定死者的身份。”江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了现在的进度。
戴明生微皱眉:“能确定身份吗?”
不能确定死者身份的无名尸多了,刑警队在这方面遇到的麻烦就更不用说了。
江远看看黄强民的眼神,再道:“现在还不好说,但我觉得是有做下去的基础的。”
黄强民见状,立即补充道:“我们江远在宁台搞的台河工作小组,专门就是做溺亡案件的。确定死者身份,属于是专业范畴了。”
“那就好,那就好。”戴明生当然希望能有突破,连连点头,再看向简娄园,道:“既然这样的话,我建议就重组专案组吧。东溪湖焚尸案,就用这个名字,一目了然。”
“是!”简娄园应了,再犹豫了一下,道:“戴支,不等等具体的线索出来了,再重组专案组吗?”
刑警最重要的kpi就是破案率。所以,许多人报小案或经济案,很难立案。专案组也不是说重组就重组的。以简娄园的想法,先照着江远领导专案组的模式运行起来,抓紧时间进行前期准备就是了,反而是正式挂牌重组什么的,可以等有了线索和方向之后再说。
戴明生狠狠瞪了简娄园一眼,道:“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简娄园赶紧立正,接着就被手下的卫师衎给带出了解剖室。
简娄园感觉有点丢面子,就在下属(伪)卫师衎面前吐槽,道:“戴支也太着急了,到时候重组了专案组,案件迟迟不能突破的话,咱又要被人看笑话了,傻不傻啊!”
卫师衎安慰大队长:“傻的是您。戴支担心的是咱们专案组还没重组呢,江远就把这个案子给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