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之诚很了解星子的脾气,宠溺地摇头笑了笑,“两位随便看看,这次有不少未上市的新产品,你们年轻人也许会感兴趣。”
蓝钰四下看了看,里面的面积还真不小,几百家企业按照顺序在规定的范围内进行着最后的布置,希望能在短的时间内吸引市民和合作企业。
“师父,这我怎么能行,您要是说让我写幅字挂您老客厅,我还得再练个十来年呢,这您让我写完挂在这展览,我可是不敢,那么多名人大家呢,我实在不敢出来班门弄斧。”星子听完俞之诚让她帮忙给一个传统民俗的摊位写幅门联,当即头就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连连推辞,资历不够,书法家协会也没入,星子自认资历浅薄不敢应承。
“她的字特别好吗?”蓝钰在一旁问裴介。
“嗯,和你比的话那就是神来之笔了。”裴介想起来蓝钰上学时的字,借机打趣起来。
蓝钰侧头看了裴介一眼,裴介挠了挠后脑勺,感到阵阵阴风,打着哈哈主动退到一旁。
“那这样吧,师父,您后天要,明晚上我给您送家里去,您也甭管谁写的,保证比我那俩字好。”星子向俞之诚保证着,俞之诚无奈笑了笑,只得让一旁的工作人员去给星子取纸了。
“给你介绍那个外企高管怎么不见?学历工作都不错。”俞之诚转了话音提起了给星子介绍的相亲对象。
裴介在一旁一听,乐了,凑到蓝钰身边,用胳膊捅了捅蓝钰说,“她师父问起来了。”
蓝钰看着裴介兴奋的劲,也起了好奇盯着星子看,星子见俞之诚提起那个聊天尬到死的海龟,噘着嘴,不知该如何解释。
俞之诚见她无心,也不难为她,看了看裴介和蓝钰两人也是一表人才,说不定星子有了心仪对象只是没好意思说,就放她回去了。
“我一直以为没人能治住你呢。”三人往外走的时候,裴介幸灾乐祸道,“你还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闭嘴吧,裴介,你可闭嘴吧!”星子一手提着从俞之诚拿过来的对联纸,一手压了压帽子,“你待会儿跟蓝钰走吧,车我开走了,我回家一趟。”
“行。那我俩先按摩去了,用不用等你?”裴介将手搭在蓝钰肩上问。
“不用,今晚我不一定回来。”
“穿拖鞋能开车吗?”蓝钰突然发表了一句意见,星子和裴介都吓了一跳,这两次的简短接触,他几乎没有主动开口过。
“哦,哦!”星子受宠若惊地哦着对蓝钰点点头,“没事,车里备有鞋。”
“走吧,咱俩喝酒去。”裴介头也不回地拉着蓝钰往外走,“对了,你刚刚还没说你来这干嘛了?”
“不是你让我多出来转转?”蓝钰回头看了一眼星子的背影。
裴介疑惑地看着他,但没发现什么异常,也没在意,两人倒也没喝酒,就在附近商场吃了饭。
“明天部队的领导会来万明。”回去的路上,蓝钰开着车,在裴介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开了口。
裴介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事情有回转的余地?”
蓝钰苦笑一下,要是有回转的余地,他这几个月的罪不是白受了……
蓝钰自幼因为特殊的身世极度缺乏安全感,庄严的军队是他唯一的向往,从小时候玩具是各种装甲步兵,中学时别人再传阅各种青春小说时,他的军事杂志装满了整个书架,高考时更是不顾父亲的反对,义无反顾地报考了军校。
毕业后,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他再次放弃清闲安全升迁快的工作,进入特种一线部队,还凭借出色的能力,从普通军官到中校,从一名狙击手成为行动队的副队长,年底如果不出意外会由队副升为正职,但是现实总是没有如果。
半年前的一次事故,他为之努力多年的梦碎了。
三月的寒气还未消退,全国多地还趁着西下的寒流再次下了几场春雪。
蓝钰所在的军区就在这冰冻之际,在东北拉开了一场军事演习,队里有个刚来不满一年的队员陈海,虽然也是多年军龄的老兵,但是在红蓝双方对战时,为了替刚被狙掉的队员报仇,没有服从蓝钰的指挥,只身前往蓝军分支基地,他本想用炸弹毁一个老巢,没想到这一声响毁了多个军人的人生。
演习炸弹虽然没有实弹的威力大,但陈海忽略那个基地的位置,雪山脚下……
爆炸声的余波还未停息,激起的雪花还未来得及落下,蓝军基地的队员一句完整骂人的话还未说完……基地后连绵的雪山在声音的震动下引发了雪崩,滚滚而来的积雪瞬时间将蓝军这个分支部队淹没,当找到陈海和蓝军的四名作战队员时,有两名队员停止了呼吸,陈海和另外两名重伤。
演习虽然有事故名额,但出了这么大的意外,总有人要为此负责,而此时他们的正队季长远在国外集训,蓝钰作为陈海的小组领导便成了责任的源头,在经过两个月严格的审核考察后,蓝钰退伍了。
说是退伍,其实也是开除。
蓝钰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离开这个自己梦开始的地方,但没想到是在他28岁,正直强壮的年纪离开,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他也曾想怨恨,他想怨恨莽撞的陈海,但是当他看到陈海在医院昏迷至今还未苏醒,他刚萌生出恨意的念头便被可怜同情代替;他想怨恨命运的不公,但他深知必定有人要为此事负责,而他是代价最小的选择,所以他找不出任何怨恨的发泄点。
这个错,只能他来背;这个代价,也只能由他来承担。
之前蓝钰最讨厌没完没了的演习报告,但这次,他的最后一次演习,不需要他作报告的时候,他坐在窗前思考了几个月,反反复复回忆着演习事故的画面,思考着无数种如果可能挽回的结果,但是这个世界用现实这种残忍的方式提醒着你,事后没有如果。
蓝钰在楼下连抽了三根烟,才卡着时间上了酒店的电梯,看着一个个上升的数字,想着待会儿要见到曾经最亲密的战友,他竟然麻木到没有一丝感触,沉重的皮鞋在地毯上软绵绵地没有声音,蓝钰想起来之前参加任务时他们也曾悄无声息地进入一个个作战房间,又悄无声息地全身而退,这些年的经历似乎随着那段不美好的回忆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他推开了门,季长远坐在正对着门的位置,看见蓝钰后站了起来。
“愣那干嘛,快过来。”特战队的一把手孟连庆冲蓝钰勾了勾手,蓝钰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在孟连庆和季长远的眼里一如五年前他刚到特战队时的笑容一样,简单又明亮。那时候他满腔热血,如今若说是狼狈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