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姐,”杜斌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我面前,开始解释昨晚的事情。
“你父亲他”
我爸?躺在ICU的不是阿楠哥哥吗?这里面怎么还有我爸的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爸昨天也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虽然当时情况基本已经稳定下来,可也难保他不会……
我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杜斌的胳膊问:“你倒是说呀,我爸到底怎么了?”
“程姐,你爸爸今天凌晨六点,去世了。”
接下来,杜斌再说什么,我几乎已经听不见了,我满脑子都是杜斌说的那句“去世了”,回想多了,我都不知道“去世”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杜琳拉着我重新坐到椅子上,“程姐,你想哭就哭出来。等你缓一下,我带你去看爸爸。”
“看爸爸”听到这句话,我噌的一下又站起来,可是眼前ICU亮着的灯又提醒我,阿楠哥哥还在里面。
所以,我该往哪儿去?
我颓然地重新坐下来,深呼吸了两次,努力让自己平静,听杜斌继续讲昨晚发生的事。
原来,我爸那边的医护人员给我打电话,可是一直没人接。唐医生便亲自去找了阿楠哥哥。
阿楠哥哥立刻让杜斌带他去见我爸,他见到了我爸的最后一面,可是,我爸还是走了。
紧接着,就是阿楠哥哥自己也突然发病,被送进了ICU。
杜斌寥寥数语就把昨夜的事情讲完了,我听得却十分悲痛。
我还没来得及跟阿楠哥哥讲我爸的身体状况,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突然就见到了我爸最后时刻的样子。
何况他自己还是个病人,他怎么受得了?
还有我爸他真的就这么匆匆走了?都没有等到我去见他最后一面?
我还是有点没有回过神来。
我起身对杜斌和杜琳说,“我给阿楠哥哥拿的东西还在车上,我去拿一下。”
杜斌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杜琳则也站起来,她扶着我,小心翼翼地说了句:“程姐,我陪你去。”
我没有拒绝,带着杜琳去找电梯,去停车场,去取东西。
可是车里什么都没有。
我记得我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明把要给阿楠哥哥带的东西都放在副驾驶位上了呀,怎么现在全都不见了。
我关上车门,呆呆地看着杜琳,忽然想起她刚刚说的陪我去看爸爸。我抱着她的胳膊突然哭出声来,“杜琳,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我爸吗?我们现在赶紧去吧!”
“程姐”她搀扶着我,“我这就带你去。”
我跟着杜琳去了一个僻静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病床,上面躺了一个人,身上蒙着白布。
杜琳说,病床上的人就是我爸了。
我摇摇头,一定是搞错了,我昨天见到他的时候,他浑身还插了各种管子,唐医生跟我说过,每根管子都有自己的用途。可是现在,这个人身上,怎么一根管子都没了?
杜琳说让我看看他。我的手扯着那块白布,我想掀开,但又不敢,我怕我看到我最熟悉的面孔。
我还记得我妈去世的时候,我爸带我去见她,也是在这样一个白色的房间,我看到了白色的她。其实我对她当时的样子已经记不太清了,可我还深深地记得那满眼的白色,白得刺眼,让人直流泪。
现在的情形和当时太像了,入目皆是白色,我不敢再睁眼看,可是一闭上眼睛,眼泪就从眼角滑落。
是谁说仰起头眼泪就不会流的,我仰起头,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一滴两滴,甚至流进了我的嘴里,咸咸的。
“程姐”杜琳揽着我的肩,轻轻在我耳边说道,“看看伯父吧。”
我拉着那块白布的一角,慢慢往上拽,可是那块白布像有千斤重似的,我怎么都扯不起来。
杜琳也伸手了,她只是那么轻轻一拉,白布就被掀开了一个角。
我看到了他的额头。
他什么时候这么老了啊,额上的皱纹都这么重了。
杜琳继续扯着那块白布,他的面容渐渐完全展现在我的眼前了。
是谁说他去世了?他明明只是睡着了啊,他的眉目依旧慈祥,和他去参加聚会那天和我招手再见时一模一样。
杜琳收回了手,白布就那么折在他的胸前。
我伸手帮他理了理,我知道他不喜欢乱糟糟的,他的房间向来都是很整齐的。
“爸”我轻轻叫他,他没反应。
一定是我的声音太小了吧,或者是我叫他时离得太远了。
我俯下身,贴着他的耳朵,再次叫他:“爸”
我的声音足够大了,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没有反应?
小时候我调皮,常常跟别的小朋友玩得不着家,一到饭点,淑英就满院子地叫我。她说她的嗓门大,她一叫我我准能听到。
后来长大了,老头就说我选择做老师是非常明智的,因为我继承了淑英的大嗓门,站在讲台上讲课,整栋教学楼都能听得到。
可是,今天的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几乎是“吼”了一声又一声的“爸”,他为何就是听不到呢?
我还想呼唤他,可我好像一点力气都没了。
我扶着床边慢慢坐下去,地上好凉,我的心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