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毕竟不比家里,特别是对阿楠哥哥来说。
吃过饭后,他就一直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完全不愿意坐起来。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铺位上也没个可以倚靠的地方,他没法久坐。至于轮椅火车上空间太小,完全展不开。
我原本以为他和杜斌只是送我一程,直到列车员来登记换票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们俩是真的要跟我一路到新城。
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正常人都嫌累,何况是阿楠哥哥。
我不能真的让他跟我坐三十多个小时的硬卧。
我开始怂恿杜斌赶紧带着阿楠哥哥下车,早下车,早买返程票,就近找个酒店舒舒服服睡一觉,明天一早就能回家了。
杜斌耸耸肩,“程姐,我自然是没问题啊。不过你老公的工作,还是要你自己来做。”
我看了一眼我老公,他正闭着眼睛装睡呢。
我趴在他身边,捏了捏他的胳膊。他睁开眼看看我,很快又闭上眼睛。
这还不到晚上八点,他就这么一直昏昏沉沉的,那等大家晚上睡觉的时候,恐怕他该清醒了。
“阿楠哥哥”我在他的耳边叫他,“别睡了,快醒醒。”
“我没睡。”他终于肯睁开眼睛。
“既然坐火车这么辛苦,你又何苦跟我折腾这一趟呢?听我的,你跟杜斌回去吧。”
“不要。”他赌气似的说出这两个字。
我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尽我所能让他舒服点。我直接坐在行李箱上开始给他按摩。
列车员路过我们这里的时候,看到我坐在行李箱上,还有点惊讶,都已经走过了我们的包厢,又专门折返回来看我们。
她知道阿楠哥哥的身体情况,也知道阿楠哥哥买了好几个空床铺,干脆建议他换到高级软卧去,那边空间更宽敞,而且还有沙发,有独立卫生间,比较方便。
阿楠哥哥摆摆手,“谢谢你,不过不用了,硬座就挺好。”
好什么好?他几乎都不能坐起来。
我买硬卧,是因为去支教的老师都坐硬卧,学校给报销的。他的身体,哪儿能跟正常人比。
我追上了列车员,向她询问高级软卧的事情。她干脆领着我去看了一眼高级软卧的小包厢。
高级软卧里有比硬卧更宽敞的床,还有宽大舒适的沙发,最重要的是,硬卧车厢里只有蹲便,阿楠哥哥完全没办法使用,高级软卧里可是有马桶的。
这么好的条件,我还犹豫什么?我直接升级了两个铺位。
【阿楠哥哥写给阿锦的信件拆阅·第两千零四十七封信】
亲爱的阿锦:
小时候常去你家,可是后来搬了新楼后,我还一次都没去过呢。今天跟着你第一次回家,怎么说呢,我竟然有点小激动。
你推着我坐电梯下楼坐电梯上楼。我们终于来到了你家门口。
我有点忐忑,阿锦,你的家里,会是什么样子呢?
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是,你家门口那个小小的门框,挡住了轮椅的路。
哎,除了我自己那里因为我坐轮椅才专门换了无门槛的新门,谁家会像我家一样呢。
“大老远”跑来,却连你家的门都进不去,我其实还挺失望的。
你一直在努力,试图翘起轮椅的前轮让我进入你家,只是你的力气不够大,努力也只是徒劳。
我只好让你自己进去,我就在门口等你。
你进屋很快换了一套运动装,又拿了球拍出来。
你很自然地把球拍放到了我的腿上,然后帮我推起了轮椅。
我看着腿上的既熟悉又陌生的球拍,心里五味杂陈。
曾经天天不离手的东西,现如今,却已经有很长时间不曾触碰了。
我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一下你的球拍。
又立刻像触电一样缩回了手。
我摸球拍干嘛,那明明是我永远也没办法再拿起的东西。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门一开,立刻有人往电梯里走。结果人家一看到我,又立刻后退。我当然明白,人家没有恶意,不过是给我的轮椅让路而已。
可我的心里就是怪不舒服的。
出了单元楼,我还是低着头。
你似乎想和我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阿锦,我其实很想问问你,你第一次和我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是什么感受?
当别人因为轮椅不自觉地多看我两眼的时候,你又是什么感受?
你对我说“阿楠哥哥,既然已经下来了,要不要就在楼下坐坐?”
我知道,你和朋友约定的打球时间快到了,你想让我看你们打球。
我不自觉地握住了你的球拍,阿锦,我一个注定无法打球的人,近距离看你们打球干什么?
毕竟,我连帮你们捡球都做不到啊!
你还是想游说我留下来,你蹲下来问我:“阿楠哥哥,你有多久没下楼了呀?”
“没没多久……之前那一筒羽毛球,就是我放的。”
其实不只这一次,但是说这次,你会比较清楚。
“今天天气不冷不热的,在外面待着最舒服了。阿楠哥哥,你就在楼下坐一会儿看我们打会儿球呗?顺便指导我们一下。”
阿锦,你居然让我指导你们?
换做以前,我自然很乐意,可现在……
我自己都好几年没有碰过球了,怎么指导你们?
你把羽毛球拿起来碰了碰我的手,说我碰过球了。
你明知道我说的“没碰过球”不是这个意思……你这不是耍无赖嘛……
哎,谁让你是阿锦,我是拿你没办法了。
洛迦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