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承玄沉默地看着这块墓碑，大理石雕刻的墓碑上贴着一张小小的张片，黑白色，上面的女人美丽文静，很温柔开朗地笑着。

　　这便是霍承玄对于母亲全部的记忆了。

　　他只有很小的时候才来过一次这里，然后霍承望的情绪失控了，他愤怒地把霍承玄推倒在地，让他“滚开”，骂他是“害死了妈妈的凶手”。

　　霍承玄吓坏了，父亲也很严厉地惩罚了霍承望。只不过之后父亲也不再让霍承玄过来了。

　　每一年霍承玄的生日和母亲的祭日，对于霍承玄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一天，他像其他的每一天那样背书扎马步练功挨师父打骂。

　　霍承玄轻轻呼出一口气，在冬日的夜晚里化为一缕白烟。

　　这个时间点，应该是霍家在举办霍承玄的生日宴会的时候了，在某个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里，应该正是人们推杯换盏，热闹非凡的巅峰。

　　……虽然霍家的三位少爷都不在场。

　　不过那就是霍云柏需要头痛去解释的事情了。墓园里的三位少爷全都不在意。

　　霍承恩将一束蓝白相间的满天星花束端端正正摆放在墓碑前，沉默地拜了拜。

　　做这些举动时，霍承恩脸上没有带着惯常的笑容，他低垂着眼帘，似水的月光洒落在他沉静白皙的脸庞上，仿佛在虚假背后窥见了一丝真实。

　　霍承望瞥他一眼，道：“妈妈总说，孩子是无辜的。所以其实她给我买的东西，那些玩具和衣服都有你的一份，只不过被我扣下了。”

　　霍承恩垂眸，低声说：“胡夫人是个好人。”

　　对于这些事，霍承恩早就知道了。

　　霍承恩没说的是，其实他曾经无比嫉妒霍承望，并不是嫉妒霍承望能多受霍家重视，多被父亲所纵容，而是霍承望凭什么能有这么好的妈妈？

　　在霍承恩被霍云柏抱回霍家的时候，唯有胡夫人虽然伤心难过，但还是接纳了他。

　　曾经很多次，胡夫人抚摸着小小的霍承恩的脑袋，笑着说：“我们承恩又聪明又漂亮，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如果不是胡夫人强烈支持，霍承恩甚至没有触碰到钢琴的机会，也就无法遇见他所喜爱的音乐。

　　可惜……这个世界上的好人总是没有好报。

　　当然了，霍承望也不允许霍承恩靠近胡夫人的墓碑。

　　如果不是看在胡夫人的面子上，霍承恩早就把霍承望毒死一千八百回了。

　　孩子们纷纷把贡品摆好，胡夫人喜欢的满天星花束铺满了她的墓前，香炉中贡香升起幽幽的白烟。

　　“妈妈，希望你能……在另一个世界里好好过，别再碰见渣男人了。”

　　霍承望在火盆里点燃黄纸，一边一大沓一大沓地烧着纸钱，一边轻声说。

　　夜色里，温暖的火光照亮了一方小小的空间。

　　霍承恩蹲下来，烧掉一摞纸钱：“胡夫人，祝您来生幸福，万事顺遂。”

　　霍承玄也蹲过来，学着霍承望的样子烧纸，口中念念有词：“……第一委炁立，第二顺炁生，第三成万法，第四生光明……”

　　“疾患退散，克获安宁……”

　　“愿最圣最灵多降人间，群仙唱善，狮子能语，凤凰能言，鱼龙成人……五福常臻，八难远离……”

　　霍承望和霍承恩都是一愣，齐刷刷扭头看向霍承玄。

　　对噢，这家伙做法事是专业的！

　　通体漆黑的乌鸦立在莹莹的小肩膀上，轻声问：【莹莹，怎么了？为什么发呆？】

　　莹莹微微回过神来，也赶紧往火盆里烧了点纸钱。

　　这还是莹莹第一次上坟，只能呆呆地模仿着哥哥们的动作。

　　“我只是在想……”莹莹小小声地说，显得有些犹豫，“我的妈妈在哪里呢？”

　　小灰一时被问住了。

　　但莹莹知道这件事是得不到答案的，所以很懂事地不再多提。

　　哥哥们都展现了各自的特长，莹莹想了想，拉开了小熊背包的拉链。

　　【莹莹，你要干什么？】小灰问。

　　大家都正围着火盆烧纸呢，莹莹又打算干什么？

　　只见昏暗的火光映照下，莹莹从小熊背包里扯出一朵又大又鲜艳的大红花。

　　那朵红花很大，光秃秃的花茎上没有叶子，只有鲜艳欲滴的红色花蕊细长而又妖艳。

　　霍家哥哥们全都被震惊到了，就连霍承玄的念经声都卡壳了。

　　见哥哥们全都看了过来，莹莹只好解释了一下：“这是小红。”

　　霍家哥哥们：“……？？？”他们要的不是这种解释啊！

　　小红是什么鬼？

　　霍承玄迟疑地开口：“那是……”石蒜花吧？

　　这个季节莹莹是怎么凭空从背包里掏出一朵这么大的石蒜花的？而且还这么新鲜！像是刚摘下来的。

　　这也太离奇了吧！

　　但莹莹一点都不觉得离奇，这是白无常送给她的花呢，说是开放在冥界的冥河两岸，能够引领过往的灵魂不迷失方向。

　　说霍承玄是做法事专业户，但更专业的人是莹莹也说不定呢？

　　一种玄妙的感觉指引着莹莹，让莹莹明白该怎么样去做。

　　她把好大一朵曼珠沙华捧在手里，小小声地说：“小红，帮帮忙，谢谢啦。”

　　曼珠沙华像是听懂了莹莹的话似的，细长的红色花蕊随风晃动起来。

　　一下，淡淡的芬芳弥漫在空气中，胡夫人的墓碑周围蓦地盛开出了鲜艳的红色花朵，一丛丛，一簇簇，汇成一小片美丽的花海。

　　两下，苍茫的夜幕之下，瑰丽的红色花丛中，忽然亮起一片微光，一道白色的倩影浮现其中。

　　那道身影是如此熟悉，她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美丽的脸庞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妈妈！”霍承望猛地愣住了，失声道。

　　霍承玄也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那正是霍承望与霍承玄逝去的母亲胡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