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回想起来，这也许可能就是“莹莹回家事件”出现崩坏的开端。

　　老先生一辈子养尊处优，别说是霍承玄了，就是霍家的老太爷霍鸿祯都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

　　老先生历经霍家三代老小，有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没经历过？像霍承玄那么难管的孩子他不也是手拿把掐吗？

　　因此在老先生看来，拿捏莹莹这个从外面领回来的五岁小女娃岂不是轻轻松松？

　　今天，老先生就是特意等在这里要给莹莹一个下马威的！

　　可是这无知小儿竟然敢说外国电影里的法师比自家的术师强？

　　这被当面骑脸谁能忍？换你你能忍？

　　这是涉及尊严的原则问题！

　　老先生深吸一口气，招莹莹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满脸严肃：“你作为霍家的小姐岂能如此无知？”

　　“此事虽小，却以小见大，决不能马虎。来来来，我今天就必须要教会你，你四哥比那劳什子外国法师厉害的多得多！”

　　“你可知玄学的由来？这就要说到……”

　　老先生讲起古来滔滔不绝，根本没给莹莹插话的空间。他从女娲补天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讲起。

　　莹莹听了一会儿，满脸懵逼：“可是……”

　　老先生瞪起眼睛：“认真听我说！”

　　莹莹：“我……”

　　老先生怒道：“先生讲课，怎能随便插嘴？”

　　“……哦。”莹莹瘪瘪嘴，缩进了沙发里。

　　很快时间翻过去两个钟头，老先生茶水喝了一大壶，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已经讲到了三皇五帝，正在向着分封制的伟大进程迈进。

　　莹莹终于忍不住了，偷偷抱起小灰挡住嘴巴：“小灰，可是他到底是谁鸭？”

　　“他找莹莹干什么？”

　　莹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其实想说：莹莹也没有那么在意四哥和炎魔……不是，和干豆腐爷爷到底谁强啦。

　　在老先生激情洋溢挥斥方遒的声调之中，小灰的目光逐渐呆滞。

　　小灰不理解，但是小灰大为震撼，一语道破天机。

　　【这我哪儿知道，他有病！】

　　其实莹莹和小灰都不知道的是，人性中最不能容忍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关公战秦琼到底谁更强”，另一件是“我不懂，你教我啊”。

　　众所周知，当你在网络上发表正经问题时长达几天无人问津，但如果你要是问“xx明星和xx明星到底是谁更火啊？”“老虎狮子到底谁更强？”“泰森能打几只大猩猩？”之类的问题。

　　网友们一下就不困了，短短几分钟就能争论数千条，就为了虚空比战力网络斗蛐蛐。

　　如果你要是再说一句“我不懂啊，你能不能教教我”，那么瞬间就会有一大堆好为人师的“热心人”蜂拥而至，滔滔不绝地指导你。

　　智慧的现代人将之精准概括为“引战”。

　　所以老先生被带偏话题属实正常，他也只不过是遵从了人性的弱点罢了。

　　……

　　午后四点，霍云柏终于姗姗来迟。

　　这是霍云柏有意为之的结果。他留出足够的时间给老先生和莹莹二人，是为了让老先生先给莹莹好好立一下规矩。

　　莹莹年纪小，又在外面野了那么久，总要狠狠磨一磨性子。就如同训马，先在桀骜的小马心中树立一个威严不可违抗的形象，之后的调教之路便能顺遂很多。

　　可是这个“立规矩”的恶人不能让霍云柏来做。老先生经验丰富，形象莫测，已经是如今玄学界最年长最有威望的人物，这个人选非他莫属。

　　霍云柏和老先生二人配合无间，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人世间的人情世故莫不外乎如此。

　　是以，霍云柏大步走上三楼时心情还算不错。

　　整整三个小时，足够老先生将莹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了。

　　老先生是会让莹莹顶着滚烫的茶碗靠墙罚站呢？还是让她跪下双手捧书平举在胸前，背不会某个书里的段落就不让她起来呢？

　　这不能说是老先生太严厉，只是按照规矩来讲，自古以来老师带学生就是这么个带法。

　　霍云柏好整以暇地想道：莹莹应该会哭吧？她也许会眼泪汪汪地站在墙角，小脸红扑扑的，既害怕又无措，这时候任何一个人出现都会成为她心目中的救星。

　　而这，就是他这个父亲出场的最佳时机了！

　　他一定会把莹莹抱进怀里，好好地安慰她，教导她，让她成为霍家最听话最尊贵的大小姐。

　　明亮的走廊中，书房越来越近了，一些老先生高昂的声音隐约从门内传来。

　　然而霍云柏一手推开书房大门，堪称神奇的一幕猝不及防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奢华富有格调的书房之中，根本没有红着眼睛的莹莹和严厉的老先生。

　　只见一向摆着世外高人模样的老先生正站在窗边，一手托着茶盏，一手挥舞在半空，他的两眼放着光芒，神情严肃中透着亢奋，活像是春节联欢晚会里热情洋溢的主持人。

　　还不等霍云柏说话，老先生一口茶水饮尽，“哐当”一声将茶盏搁在桌上，朗声开口，声音比平时高了好几个八度。

　　“话说那钟馗，目光炯炯气如虹，腰悬宝剑，身穿红袍。横眉倒立，面生横肉……正可谓是杀气腾腾，神目如电，妖见妖退避，鬼见鬼害怕。”

　　“真是当世英雄，鬼怪克星，大天师中的大！天！师！”

　　“哇！”莹莹适时地发出一声喝彩，仿佛小海豹一样“呱唧呱唧”鼓掌，“原来钟馗天师这么厉害呀！”

　　老先生昂首道：“那可不？”

　　莹莹眼睛亮晶晶地仰头望着老先生，小手捧起茶壶沏了一杯热茶。

　　霍云柏清晰地从老先生眼中看出一丝满意的神色，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道：“那我再给你讲讲钟馗捉鬼的故事……”

　　霍云柏：“……？？？”

　　当他打出一排问号的时候，不是他有问题，而是觉得你们全都有问题。

　　预想中的画面和现实差距太大，英明冷酷的霍家家主大概这辈子从未有过这么迷茫的时刻。

　　这是老师在给学生立规矩吗？他怎么感觉好像在茶馆大堂里见过呢？就是支个小桌，手里拿个惊堂木，四周围了一圈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喝彩的那种。

　　这天底下哪有立规矩立到老师站着，学生坐着的道理？

　　不是霍云柏不尊敬这位老先生，但是霍云柏就算从楼上跳下去，死外面，也绝对要发出发自内心的呐喊：

　　好家伙，这叫哪门子的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