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棣话未说完,与明展眉较着劲的傅雪猛的转过头来“在哪?”
这事儿明展眉是知道的,她没什么表情的睨了张棣一眼。
张棣垂下头,不敢去瞧明展眉,他出自铜行世家,宫中铜制品多出于张家,每一样都是历代先辈的心血,像今日这样如同破烂一般堆在板车上,他比明展眉更心疼。
且总觉得明明有一处铜矿却弃之不用,实在可惜,‘二公主’足智多谋,兴许会有法子。
北阴原有的几处小铜矿早在许多年以前就被开采完毕了,铜一直在被反复利用。
北阴目前发现的铜矿地址有且只有一处,位于极北,虚无雪峰下,就是北阴名酒无根雪的发源地。
虚无雪峰积雪常年累积不化,下有冰川,很是险峻,周边的居民常年靠涉险上山担纯净的雪水售卖或酿酒。
那铜矿虽被发现日久,但条件所限,地理位置过于危险,且容易对雪峰造成污染和破坏,一个不慎容易引发雪崩。
当年封家掌控矿脉,明展眉没有法子,派出人暗地里去隐蔽之处寻矿,这处铜矿就是那时被发现的,明展眉于是派了铜行世家的张家前去查看,看有没有法子偷偷开采,却一筹莫展。
动静过大还会引来封家注意。
于是只得派人常年生活在虚无峰下,暗中看守,那可是铜矿,可铸币,官家没有能力开采,却也不能让私人得了信去,尤其是封家。
后来陆续找到一些不值钱的小矿,却始终没再发现过铜矿。
于中国历史上,中国本就贫铜,而北方的铜矿更不如其他地区的铜矿多。
再后来傅雪回北阴扳倒了封家,十分重视铁矿,对矿工的安全又极为在意,明展眉毕竟不是匠人,也有知识盲区,觉得铁除了不能铸币,也不比铜差,更犯不着让矿工以身涉险开采惹傅雪不快,就没有提过这处矿脉。
傅雪听完,决定等冬季过后去瞧瞧那处铜矿,如今远水解不了近渴,除了明展眉力保的祭祀用品,各宫中的铜器仍是难逃一劫,连箱笼上的铜箱扣和边边角角的铜镶件都没放过,再连着张棣此人都被打包先行送到了驽坊署,解决火器易炸膛的问题。
明展眉坐在桌案前看似平静的摊开了折子,椅子与桌底腿儿先暂时让两块临时砍的木桩儿垫上了,不是不给她换,她用惯了,不让人抬走,傅雪就让人拿木桩儿给她垫上了。
明展眉环顾四周,觉得哪哪都不对劲,香炉没了,火笼也没了,蜡烛都被蜡固定在了瓷碟儿里,案上的笔架倒没这么寒酸,换成了从库房里淘出来的一个檀木制的笔架儿。
她忍了忍,直到椅子下的木桩儿毛刺挂了衣摆,终是未能忍住,噌的站起身来一拍桌子,开口骂骂咧咧“混账!混账!”
桑无虞和应惜人垂着头不敢吱声。
但这还没完,奏折批了一半,掌管礼乐社稷宗庙礼仪的太常(原九卿中的奉常)匆匆求见,说是‘二公主’带了许多锦衣卫来,凭武力硬生生撬走了奉神殿门前的一对铜狮子,连夜跑了。
整个纣天王城也就奉神殿门口的狮子是铜的,且巨大,奉神殿是整个北阴含铜量最高的地方。
明展眉茫然了一阵,“她是怎么寻到那里去的?”她顿了顿,突然恍然大悟“她是不是还在打孤祭祀器具的主意!混账!”
正如明展眉所料,那些零零碎碎的铜器哪够,傅雪原是奔着燎炉和鼎去的,觉得烧个东西可以架个柴火堆先将就将就。
到了地方才发现殿门前被她忽视的狮子好像是铜的,便放了燎炉和鼎一马。
毕竟动了铜狮子不至于有碍祭神大典的进行,古人的信仰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还是要尊重一下的。
桑无虞安慰道“陛下且消消气,殿下还是有分寸的,好在没打殿内神塑的主意……”
明展眉听着更气了。
次日上朝前洗漱,宫人们端着木盆儿走进来,明展眉本就气得一宿没睡着,此时瞪大了双眼“待那逆女回来,给孤打!狠狠的打!”
竟连她的洗脸盆子都不放过。
匠人们不是不知道铜应当比铁好用,没人提,是因为都知道北阴贫铜,铜贵。
军中全部配备铜炮铜铳根本不现实。
但没想到‘二公主’自己开了窍。
就是看着那一堆精美的御用铜器,又觉得暴殄天物,忍痛先熔了一些。
直到‘二公主’亲自领着许多锦衣卫千辛万苦的将两座铜狮子运了过来。
坊署里数千的匠人和官兵都惊呆了。
没有多少人知道‘二公主’他们在研究火器,还以为这么大动干戈是坊署中出了邪事。
铜的熔点及铜水的流动性都比铁好,更好浇铸;铜炮不易炸膛,就算不幸炸膛也不会像铁炮那样铁片乱飞,伤害到自己人;而且铜炮不易生锈,养护简单,且使用寿命更长。
不是说铁不好,但现在的传统熔铁技术相对有些落后,铁不但熔点高,技术不够会导致炮管或铳管存在气孔和杂质,还影响精度和射程。
傅雪要匠人估量了一下,按他们现在所出的大炮图纸,如果做全铜火炮,这两座巨大的铜狮子也顶多只够做出三到四门大炮。
但如果将铜铁结合使用……这就要花时间进行反复试验。
傅雪不由得想起了钢……她苦苦思索了许久,依稀记得上学时书本上提过生铁熟铁和钢的主要区别是在于铁的含碳量上,但至于含碳量是多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就算想起来,依现代人与古代人对数字的理解,也很难表达清楚。
她叫大部分匠人们按张家张棣锻铜和处理热量的手段做炮,张家知道是到了保家卫国的时刻,对自家的手艺并不藏私,反而极为配合。
似乎是从傅雪身为储君,严寒之中几度往返弩坊署上看出一二,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紧迫性,没有一位匠人对回家过年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