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越尘这是第二次来锦瑟宫外的花园。
今日雪不大,下雪时一般无风,倒不觉得有多冷,园子里没有缤纷的花朵可观赏,银装素裹的草木却比比皆是。
傅雪拽着芳官在假山后偷窥。
不远处笛声悠扬,显得吹笛人今日的心情还不错。
还有一道身影,除却了厚重的大氅,在雪中伴着笛声舞剑,动作不似平日里那般快,却仍是飘逸又洒脱。
封越尘待黎红蝉舞完剑,才停止吹笛,将黎红蝉随意搭在一旁的皮毛大氅仔细抖干净了雪,递了过去“殿下,莫要着凉了。”
黎红蝉没有立刻接“我不冷,”目光却停在封越尘露出的手指上,她不动声色道“与我去喝杯热茶,驱驱寒。”
芳官扛着傅雪飞快的窜进墙头,封越尘眼角余光瞟见有飞出去的影子,望过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待黎红蝉领着封越尘回来时,热茶都已经备好了。
封越尘有些诧异,堂堂一国储君,他数了数,一二……就四个婢女。
而且平日里好像也从来不带婢女随侍。
封越尘望着带着面纱的傅雪心生疑虑,这是……婢女也可以做祭祀仪官?还是她们真的是……
黎红蝉与傅雪对了个眼色,解释道“这是我在民间的妹子。”
封越尘忙站起身来拱手一揖,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傅雪看着他的手,装作不经意的夹着嗓子道“我与姐姐从前在南方生活,实在有些难以适应北方的寒冷,但小郎君一直生活在北方,好像也十分畏寒。”
这间屋子里烧着地龙,十分暖和,封越尘却连斗篷也不肯解下。
他的手指也肿了起来,明显是生了冻疮,却并没有用药的痕迹。
封越尘一时有些语塞,他身为相府二郎,平日里看起来好像吃穿用度都精细,但那些寻常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才处处都是问题。
封家当家主母柳氏得知他要入宫,怕他失了体面,命人给他置办了一些衣裳,看起来一身用料极为讲究,可实际上,却不大能御寒。
封越尘这些时日出来的多了,在外面待得久了,感觉好像适应了,但手上仍是渐渐起了冻疮,他却忍着不说。
封越尘捧着茶盏暖了暖手,慢慢说道“应是我自恃年轻,穿少了些,让姑娘见笑了。”
傅雪未挽妇人髻,封越尘便当她是未出嫁的姑娘。
傅雪打量了一下封越尘的衣裳,看着穿得不算少,也还体面,寻思那问题必然是出自家中,觉得送温暖的时机到了。
当晚,相府便又有宫里来人,送来了一件厚重的白色狐毛大氅,一件黑色的貂裘斗篷,还有治疗冻疮的药,说是赠予封越尘的。
还带了句话,说是殿下赞相府节俭。
封问心多精明一人,立即便反应了过来,他平日里注意不到这些细节上,此时便带人上封越尘屋子里瞧了瞧。
冷冰冰的屋子,细问起来才知是封越尘每日只得一点碳全送到了白氏房里。
封问心心沉了沉,但又觉得封越尘在外穿得看起来也不算单薄,何故会让二公主说出那番话来。
心中便怀疑是封越尘在二公主面前装可怜胡说八道了。
封问心脸色阴沉下来,大声训斥封越尘吃里扒外,封越尘一声不吭。
白氏被柳氏磋磨的狠了,本不敢冒出来生事,可听见自己的儿子受如此大的委屈,还是心下一横走了出来,将封越尘身上的棉裳翻过来剪了,拆开一看,里面既无棉花也无绒毛,填的是苇絮。
封问心有些不可置信,封问心带来的管事,四处看了看,又抖了抖了封越尘的被子,也觉得不太对劲。
看着又厚又重,抖起来却轻飘飘的,面料密实华贵,果然里面也是苇絮。
封问心又命人拆了两件封越尘新做的棉裳,结果都是一样。
而且为了防止露出破绽,这些衣物用了里外两层布料,外层的布料华贵,里层布料密实,针脚细密,看得出手工极好。
哪怕封越尘知道这衣裳不对劲,可他往日里的衣裳过于陈旧,怕失了相府体面,还是硬着头皮穿着。
柳氏知道平日里没什么人来白氏和封越尘的屋子,干脆就克扣碳火,更别说地龙了。
封问心不是没猜到柳氏苛待封越尘,觉得顶多是不给银钱或是衣裳置办的少了,却万万是想不到,居然能恶毒到这份上,拿苇絮做衣裳。
苇絮无法防寒,北方的平民百姓都瞧不上。
放在外面,是会冻死人的。
封问心以为二公主也是知道了这其中玄机,才会说了那么一句话,顿时觉得异常丢人。
他怒气冲冲的去柳氏的屋子一顿怒吼,园子里的奴才听着动静应该是动了手,柳氏一直在哭叫,屋子里一阵破碎之声。
这之后,封越尘的屋子里用度补得齐全,管事也给他重新置办了成衣,又请了裁缝来给他们母子量身,但他这晚几乎一宿未眠,封问心因为他的缘故斥责了柳氏,可柳氏仍会是当家主母,只怕他与白氏的日子以后会更加难过。
可他抚着那狐皮大氅,又生不出半分责怪之心。
次日早朝,傅雪听见封问心被人围着,在与人解释“昨儿逗弄了一下猫,谁知那猫挠人。”
她走近了踮脚观察了一番,发现封问心耳下至腮边有挠痕,那么粗的印子怎么可能是猫挠的。
她一下子便明白,是昨日让人带的话起作用了。
傅雪也不过是心存试探而已,没指望能起多大的作用,但事实上,效果好像还不错。
封问心瞧见了‘二公主’探头探脑仿佛在看他笑话,有些下不来台,想了想还是挤出人群,上前小声说道“是下官家风不严,倒叫殿下看了笑话。”
傅雪挑了挑眉,猜测封问心是不是以为她知道些什么,其实她知道的不多,大概率就是当家主母苛待庶子的故事,至于怎么苛待的,她只能想到吃穿用度上,她打着机锋“哪里哪里,是我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