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天行来军中时前半个月还算安分,他对步镇北是有些惧意的。
步镇北的母亲是曾经的长公主步梦遥,父亲是前来东彦和亲的明氏子明跃。
步梦遥因身体之故,只得步镇北这一个孩子,也是因当年明跃为步梦遥前往北阴求药,被刁难之故(详情第87章),步梦遥便为这个孩子起名‘镇北’,后来又被封为镇北将军,驻守边关。
步镇北不似他父亲明跃温文尔雅,却是随了他母亲步梦遥性烈如火,眼里揉不得沙子。
最瞧不上的便是步听云那种表里不一口蜜腹剑的人。
所以当年步若鸿能举兵造反成功,也得益于步镇北的按兵不动。
甚至当年步若鸿举兵前,命闻青灯将步天行从宫中救出后,便是将他藏进了步镇北的府中,得他夫人庇护。
步天行没怎么与步镇北打过交道,但知道步镇北是个会对步若鸿都不假辞色的人。
所以一开始他还老老实实的装模作样,但步镇北对他京中所做所为早就耳闻,压根不搭理他。
他便以为步镇北不管他。
步天行是个耐不住寂寞和无聊的人,枯燥又粗糙的军营生活简直要将他逼疯,于是闲极无聊会唆使纪彦清等人与军中的将士对擂来打发无聊的时光。
本来点到即止的切磋在步天行随口“给我往死里打”的吆喝中逐渐变了味道,本就处于下风的将士看纪彦清等人的眼神就变了,觉得他们会因为这个纨绔的命令而痛下杀手,于是引发了一场集体斗殴。
很快惊动了步镇北。
所有参与斗殴的人全部被军杖伺候。
包括过嘴瘾的步天行,被步镇北一声令下就让人掀翻在了地上。
只不过步天行仅被打了五六杖就疼晕了过去。
大概是执杖的人护短,下手重了些。
他一晕,倒是让纪彦清等人得了便宜,被停了杖刑着令送步天行回住处,唤军医看诊。
步天行并未伤筋动骨,但是满腹的郁气无处宣泄,步镇北甚至都未曾来瞧过他一眼。
步天行不过趴了几日,大概是越想越气,他待伤一好,就凭胸中顶着的一口郁气,夺了别人的马骑上就跑,纪彦清几人不得不去追他。
步镇北命人将他捉了回来,问他干什么去。
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说他逛窖子去,又狞笑着说还准备带几个妓子回来,帮王叔排遣寂寞。
然后又被军杖伺候,包括去追他的纪彦清等人。
这次挨打之后便老实了一段时间,但整日里阴着脸,与从前‘明负雪’刚死的那一阵不遑多让,看什么都不顺眼,总想找人泄愤。
他将明雪颜弃尸后,便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绪,也不再压抑自己杀人的欲望,好像只有见了血死了人,才能得到片刻纾解。
他既然化不开他内心厚重的黑暗,那他就干脆滋养它。
堕落了第一步,就会接着堕落下去,放弃了那道坎,便再也不会让它拦在身前。
放任的结果就像有了毒瘾,又嫌弃又贪恋。
可今时不同往日,这里不是他能恣意妄为的地方。
步天行没带什么下人,因为步若鸿不允,他不是让步天行来享福的,所以只许沙白与渚清贴身伺候步天行的衣食住行。
于是,这些时日,沙白与渚清时常看见步天行手里捏着一枚檀木簪子,在指尖转来转去,他的话变得很少,并且开始直勾勾的盯人。
正巧纪彦清寻沙白有事相商,两人说起步天行这样的状况,都觉得时机正好。
结果还未等沙白有动作,渚清将沙白拽到无人处,有些崩溃的说“王爷一定是想杀人了!一定是!”
沙白知道他在想什么,非要戳他痛处“不错,他想杀人了,可时时在他身边的只有你我,看他是先杀你,还是先杀我。”
恐惧的感觉迅速漫过渚清的身体和脸庞,使他面色苍白,身上起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但他知道沙白说的是真的,除了他二人,步天行还能杀谁,纪彦清那些人他也打不过。
沙白观察他的模样,诱哄道“怕什么,他想杀人,给他安排一个便是。”
渚清睁大了眼睛看着沙白,“安排谁?”
沙白无所谓道“边城里多的是妓馆。”
边城的妓馆的确很多,不似京城里的青楼那般富丽堂皇,质量也参差不齐,有些甚至是未卖身的良家子,就在自己住处接客,挣些微薄的银钱维持生计。
这些常年驻守边关的将士老兵们正是常客,他们会在不轮值的时候在自己上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偷偷结伴出了军营寻欢作乐。
放他们出去纾解欲望总比他们在军营中欺辱那些年轻英俊的新兵强。
但若是叫步镇北发现,也免不了一顿军杖就是。
渚清的罪恶感就像闪电只乍现了一瞬,很快在自己强烈的求生欲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他问道“如何出军营?要是将军事后追责又当如何?”
沙白似乎胸有成足“你不来寻我,我其实也早有安排,本就已与那些将士说好,过两日,他们出外寻欢时,便将我一并带出去。”
纪彦清与那帮对擂的将士可谓不打不相识,他们本就钦佩纪彦清的武功高强,纪彦清此人又有些心机城府,在被责罚之后,带着从路上带来的吃食玩意儿诚心向那些将士赔罪,立即便获得了他们的好感。
大家时常一起吃吃喝喝,便常常说些男人都喜欢听的话题,譬如女人。
再加上纪彦清刻意探听,那些将士便将这里周边的情况和一些军中不成文的规矩一一交了底。
待傅雪的指示一到,正好顺理成章。
渚清有些害怕那些将士,又嫌他们过于粗鄙,素来不怎么与他们打交道,所以听沙白这么一说,便不可置信道“你何时结交的军中人?”
沙白看着他,眼中带了些微的轻视“你上回问我,若有出路,将你一并带走,那出路,可不是自己送到眼前的。”
竟象是在嘲讽渚清只会坐享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