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笑道“卫子卿必死,死了还能卖钱,这笔交易为何不做?”
她既然要用卫子卿祭拜那死去的百名夜摩卫,就不会食言。
芳官迟疑道“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倒不如将卫子卿的尸体送与步若鸿,引他二人君臣离心。”
傅雪摇了摇头,“若当真这般做了,多多少少会连累到陆奇年,很容易惹来步若鸿猜忌,疑心陆奇年与步镇北合谋欺君。而且当初用步天行替代了卫子卿,这件事若步若鸿深究下去,未必查不出真相,届时他当真要与我们不死不休,便一天安稳日子都过不了的,我北阴目前极需要休养生息,还未到能与之长年纠缠的地步。所以,卫子卿这件事,只能烂在步镇北这里。”
步镇北的人还在等待回音,芳官亲自前去回应“转告你们将军,殿下同意交易,让他备好五百万两白银。”
步镇北的人一怔,虽然不知道将军要交易什么,但这五百万两白银显然吓到他了。
但步镇北听到回话,却如释重负,派人前往圣京找家中支取银两。
傅雪给陆奇年回了一封简短的信,开始着手准备回京。
她没有给出归京的信息与准确时间,而是一路观察农耕与养殖,时常隐去身份与百姓交谈,考量各地是否有贪腐,权衡该地管理利弊,哪里治理的出色,便会将该地的官员名姓记下,只待回京后便调回京城重用。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路所听所闻最多的八卦,竟是她自己。
“听说当年三公主回北阴之所以隐藏身份,是因为东彦不肯放她归国,她是偷着回来的,担心引发两国战事,这才用了二公主的名义。”
“那为何如今却敢公开身份了?”
“三公主在边关力挫东彦三十万大军,如今还怕东彦么。”
“都说三公主有治世之才,百年难遇。”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三公主当年归国后都做了些什么,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么?”
“就是不明白三公主当年为何自请和亲……”
饶是傅雪脸皮厚比城墙,也受不了这一路满耳朵都是人们对她的追捧,心里明白必是明展眉为了让她名正言顺,刻意让人明里暗里做了些‘宣传’。
但也有心理阴暗的“也兴许三公主当真是顶了二公主的功劳,想取而代之,二公主只是被胁迫……”
“可算就你聪明,满朝文武都抵不过你一人,你倒是去参加科举拿个状元瞧瞧啊。”
傅雪叹了口气,觉得明展眉在公布她身份这件事上有些操之过急了。
好不容易平息的战事,别再因为这个,又卷土重来,那便得不偿失了,但转念一想,如今东彦投鼠忌器,应该不会那么快重燃战火,还来得及。
心下便又释然了。
傅雪带着人去了当年展鹏与近百名夜摩卫死去的地方,她是特意赶在清明时节过来的。
当年因为条件所限,何不惑一群幸存者将死去的兄弟们埋在了一处,后来这些遗体分不清谁是谁了,便没有单独埋葬,而是直接将此地圈置建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冢,坟前有雕像座兽,周围有门廊围绕,青砖铺地,周边栽种常青树。
有专人打扫,常年燃香。
这不是夜摩卫的品级应该拥有的。
如今,封夜行就跪在坟冢前。
他自己也未想到,从前就因明雪颜轻飘飘的一句话,他为博红颜一笑所做下的事,会酿成今日这种局面。
果然行恶事,都是有报应的。
傅雪拿过芳官点燃的香,然后双膝跪地,一拜到底。
所有人跟着她一同祭拜。
三拜之后,傅雪举着香,说道“当年兄弟们为护我归京舍命于此,我傅雪无以为报,特将罪魁祸首封夜行拿来,给诸位一个交待。”
封夜行茫然望着那石碑之上密密的文字,往事像走马灯似的来回在眼前晃悠。
当年他也如这般跪着,封问心的呵斥还在耳边“你究竟在做什么?明展眉一直不愿与世家联姻,唯恐世家血脉承位,被世家取而代之,如今好不容易松口,你竟白白错失良机。明雪颜注定是要和亲的,她不想和亲才要拖你下水,她心机深沉野心勃勃,哪里有明负雪那般好控制,你倒底是在犯什么浑?”
“我爱的是明雪颜,她想做北阴国的国君,我便扶持她登上王位,有何不可?”
想着想着,封夜行笑了起来,他越笑越大声,因缺了舌头,像粗犷的怪兽叫声。
宋辞站起身来,猛踹了封夜行一脚,封夜行重重趴在了地上,五体投地,笑声戛然而止。
封夜行就趴在那里,没有动,却又咧嘴笑了起来,双肩不停的抖动。
像是不知从何处听来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就同他那不知所谓的‘爱’一般。
傅雪站起身来,将香插入香炉中,冷漠道“动手罢。”
封夜行陡然坐了起来,含混的喊道“慢,慢……”
他哆哆嗦嗦从怀中摸出一条艳丽的红纱,轻嗅了嗅,然后蒙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又从衣襟的夹缝中摸出一个小纸包,飞快的塞进嘴里咀嚼了起来。
宋辞扣住了他的下颌,忍着恶心将那濡湿的残纸抠了出来,芳官凑上去看了看,又拨了拨,上面还有些残余,她眉目一凝“这是……押不芦。”
傅雪想起当年自己让纪彦清交给封夜行一包押不芦,让他假死脱身,他却不敢,没想到这药他居然还藏在身上,搜身竟然没有搜出来。
宋辞猛击封夜行的胃部,他干呕了两声。
傅雪沉默了片刻“罢了,随他吧。”
宋辞又甩了封夜行一耳光,恨声道“真是便宜你了。”
封夜行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的四肢像被缓缓灌入了铅块,满溢着沉重,骨骼仿佛都无法经受肌肉的重量。
他脑袋里是白茫茫的一片,费了莫大的力气连最轻微地集中精神都做不到,双眼的焦距慢慢地散开,眼前变成了一大团模糊的色彩,又凝聚成了一片鹅黄,从高处轻盈的坠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