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和傅雪被领进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园子,屋子里面传来妇人的嘶喊,在园子里都听得很是清楚。
有许多男人都在外面的抄手游廊里来回踱步,没有进屋子,还有一个坐着轮椅的,傅雪进屋前多瞧了两眼。
那人显得戾气很重,脸上的表情像要杀人。
傅雪进屋后又悄悄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人,除了一些婢子,还有一些女眷拧着眉头端坐在外间,显然被吵得很是厌烦,但碍于情面,又没有离开的意思。
都没什么同情心。
御医进屋后先是向当中的一人行了礼,这才向四周拱了拱手,傅雪便跟着福了福,知道当中那一人该是身份最贵重的,她悄悄抬眼瞧了瞧。
是一个一脸冷漠衣着华贵的妇人,法令纹和川字纹很重,看得出平日里就不好相处。
那妇人启唇道“有劳先生瞧瞧我家弟媳,看能不能给她止止痛,那把嗓子都叫她喊哑了。”显得极不耐烦。
御医恭敬回道“是,夫人。”
傅雪疑心她是柳氏。
封尤眠的母亲趴在床榻之上,一直在哭喊,数她伤势最轻,但烫伤反而是越轻越痛。
她被身后溅出来的余汤所伤,没有伤到面部,肩颈处的衣物已被剪开,有些地方已经破皮,有些地方则密布水亮的燎泡,先来的御医顾不上她,就叫人先给她简单的抹了些药膏。
但烫伤,越碰越痛。
御医看了看那些伤处,他来时已从封越尘嘴里得知是烫伤,备下的药材都是治烫伤的,此时便取了药材命人煮了用来清洗患处。
傅雪站在一边猜测这个又是谁,瞧着里间没什么人,只有一两名婢子,于是凑到御医跟前,装作理药小声问道“先生,刚才说话的夫人是何人?”
御医对她不识人也不奇怪,毕竟连二公主都很少露面,何况她身边的婢子,以为她怕失了礼数,也小声回道“那位便是宰相夫人,她旁边的是封家二爷和飞骑将军的夫人。”
傅雪知道封家二爷封应时没有官职,但却掌握着多条矿脉,其家中小辈多经商,供应着这一整个封家奢侈的吃穿用度。
而飞骑将军便是镇守北阴东境边关的封至北,比他侄儿封夜行只大了七岁。
傅雪将人一一记住,又向床上这位努了努嘴“这位是?”
御医摇了摇了头,他也不识。
外间传来柳氏的声音,音量有些大,显然有些吃惊“死了?”
不知谁说了些什么,柳氏被人扶着进了内间,问御医“先生,方才是不是去瞧过白氏?”
御医起身道“正是,我受殿下所托,来为白氏看伤,未曾想……”
柳氏的川字纹拧得越发深“怎敢劳动殿下挂怀。”
御医没有说话,心中却道,何止挂怀,差点就一起来了。
外面突然一阵喧哗,一直在隔壁忙活的御医听闻一同值守的御医也来了,顾不得礼数火急火燎的来抓了这边御医的手腕“快,同我去那边瞧瞧。”
他说完向柳氏微点了头,就拽着人走了,傅雪急忙跟了上去。
旁人也不确定她到底是干嘛的,就没有人阻止她。
路过那坐轮椅的年轻人,先前的御医进屋之前又小声问了几句,那人沉着眉眼,说话声音很怪,含混不清,大概也是因为含混,怕更让人听不清,所以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依稀可以辨认说的是“保小。”
傅雪用看渣滓的眼神又悄悄多打量了他两眼。
傅雪一直跟着那御医待到第二日凌晨,在御医的隔帘指挥下,那被折腾的半死的小娘子在烫伤的折磨下终于产下了一名早产儿,那小娘子求生意识很强,倒给了机会让两名御医合力吊了一条命回来。
傅雪跟着舒了一口气,可瞧着那小娘子毁掉的脸,和刚才的‘保小’,就知道她往后的日子大概很艰难。
傅雪随着御医出了房间,瞧见外面的人不由得一愣,原来是桑无虞领着一堆人来了,瞧着像是听闻相府出事前来慰问的,还带了一些人参之类的,可来得未免有些迟,而且还领着好些夜摩卫。
傅雪就知道,这肯定是明展眉知自己进了相府很久,担心了。
原来守在外面的人已散去大半,封问心却还在,也可能是听说宫中来人,刚刚迎了出来,正在与桑无虞虚与委蛇。
桑无虞将傅雪召了过去“殿下等了你许久,你先回宫复命。”说完,不容傅雪拒绝,遣了几名夜摩卫送她回王城。
这看在封问心眼里,无疑是二公主很关注封越尘生母之事,一直在等消息。
待傅雪回了宫,先是去明展眉那边报平安,结果黎红蝉与芳官也在,原来是她们见傅雪久去不归,便前来找了明展眉拿主意,这才有了桑无虞相府一行。
依明展眉的性子,自是要迁怒黎红蝉,即便如此,黎红蝉仍硬生生的挺着,与芳官留在这儿碍眼,一直等到傅雪归来。
若不是因为傅雪,黎红蝉是宁死也不来找明展眉的。
黎红蝉看见傅雪便问“有没有人刁难你?”
傅雪摇了摇头“没有,他们顾不上我,封越尘的生母,白氏死了。”
黎红蝉一愣,她没想到事情严重到这个程度。
明展眉蹙着眉“你就是守着她守了一夜?”
“不是,还有两人也受了伤,有一名小娘子因此而早产。她的夫君,坐着轮椅,说话很怪,母君可知是何人?”
明展眉视线望向虚空,据她所知,封家坐轮椅的只有一人,她哼了一声“大概是封尤眠那个废物。”
傅雪一顿,依稀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就听明展眉又说道“此人对孤恨之入骨,你少与他接触。”
傅雪就有些明了了,北阴出使东彦的使者,她听席暮长(陆奇年)讲过一遍,回来后又听珠袖心有余悸的说过阎墨雨被折磨后的死状,割舌断骨。
没多一会,桑无虞也回了宫,她知道的讯息与傅雪一结合,就比较完善了“说是那白氏奉菜,本就有些粗手粗脚,偏那封尤眠的小娘子也慌慌张张的,便撞在一处,洒了暖锅,连着封尤眠的娘,也一块儿烫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