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外站着一个身材粗壮的男子,此刻正看着院中的人皱眉,神情颇有些不善。
吃着糕点的孩童猛地跳起身来,欣喜地奔出去唤道:“阿爷!”
男子连忙将他抱起,防备地看着贺令姜等人,问:“你们是谁,又怎地在我家院中?”
眼前这群人,站在简陋荒败的院子里,是那般格格不入。
正中的那个小娘子,一看就是出身不凡,身边的几个护卫皆是身材精壮之辈,气势内敛,想来也是身手矫健。
他眯了眯眼睛,警惕地抱着孩童,微微退后半步。
贺令姜站起身,对着他微微一笑以示善意:“可是刘家郎君?我们是来此借宿的,并无恶意。”
“我是。”他又打量了一眼贺令姜,眼中意思不言而喻,“你们为何来此?”
孩童闻言忙拉了拉他的衣袖:“阿爷,贺娘子是来咱们这处找石头的。”
“找石头?”刘大皱眉。
“是呀,说是用来作画的。”孩童眨眨眼睛,“阿爷,你瞧也有人同我一般爱搜集石块呢。”
刘大粗粝的大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这孩子,人家寻的矿石颜料又怎会和他往日找的那些一般呢?
能够作画的矿石颜料,价值皆不菲。
且南山这处被开采的区域内,皆以出产铜矿为主。
即便能机缘巧合,真遇到那能用作颜料的矿石矿物,也都要上交,哪还轮得着旁人去寻?
他淡淡地看了眼贺令姜:“这位贺娘子,您到寻矿石颜料,怕是来错地方了。南山这一带,得朝廷批准可开采的区域,只一处铜矿区。”
贺令姜无谓地笑笑:“我这人找矿石,也只是一种爱好,无所谓贵贱。如能四处看看,许能找到心仪的石头。若是找不到,便当一番阅历也好。”
“矿区内的开采要地,是不允旁人进去的。娘子便是要找石头,也只能在周遭寻探。”刘大淡淡提醒她道。
“无妨。”贺令姜摆摆手,“我就在这矿区下面看看,翻翻你们采出来的废石,总归是不妨事吧?”
“更何况,南山之大,这矿区不过占十之有一罢了。我便是在这矿区寻不到什么,也可以去其他山头看看。”
她笑着道:“这矿区里在采的东西,我是动不得,但咱们大周律令可未曾说,便是连周遭山脉都不许旁人去拾捡一两块石头的。”
总而言之,她是一定要在南山这处呆上几日了。
刘大微微眯眼,没有再言语。
赵娘子从灶间探出头,惊喜唤道:“你回来了?”
她连忙从烟雾缭绕的灶房里钻出来,向着刘大介绍:“这是贺娘子,她是来南山这处寻矿石颜料的,且在咱们家住上两日。”
刘大“嗯”了一声,抱着孩童进了院中。
“你先招呼贺娘子他们,我去烧饭,今日我特意去割了几斤带骨的羊肉,正好可以煮上一锅羊汤。方才还去钱六家捉了一只鸡,也能打打牙祭。”说罢,又钻进灶间忙活起来。
天色终是暗了下来。
蜡烛价贵,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的,刘大去房里端出两盏油灯,放在院中的桌上。
昏黄的灯光微微摇曳着,为小院映出一片小小的光晕。
灶间传来饭菜的香味,勾得忙碌了一天的人肚子直叫唤。
青竹探身进灶间:“赵娘子,我来帮你端菜吧。”
赵娘子转过身,笑着道:“正好,这羊汤也炖好了。”
今日人多,赵娘子特意寻了一口大锅来顿汤,这满满一锅汤,色泽光亮,呈乳白色,上面撒了一把花椒粉,闻起来鲜而不膻,勾人得紧。
她将羊汤盛到大碗内,递给青竹。
青竹伸手接过,端着羊汤出了灶房,她将汤放到贺令姜面前的桌上:“七娘子,您先用。”
坐在对面的孩童,闻到扑鼻的香味,不由吸了吸鼻子。
贺令姜看着他的模样,眼中溢满了笑意,将羊汤推到他面前:“先喝着。”
孩童仰头,看了看自家阿爷,他年纪虽小,也知贺娘子是客的道理。
刘大正要说话,贺令姜却道:“孩子经不得饿,先吃便是。”
说着,她取了块馕饼递给孩童。
孩童犹豫着接过馕饼,见自家阿爷没说什么,便埋头先喝了一口汤。
刚出锅的羊汤,烫得他舌头发疼,却也舍不得吐出来。
这羊汤,可是几个月都难得喝上一次的。
他将口中的羊汤咽下,这才满足地咬了一口馕饼。
赵娘子虽然炖的多,然而院子里毕竟这么多人,一大锅羊汤分下来,也不过每人堪堪一碗。
幸而刘家的馕饼管够,一碗热辣辣的羊汤配着馕饼,倒也吃得有滋有味。
刚宰的鸡只有一只,贺峥几个没去动,留给贺令姜与刘家几人吃。
赵娘子夹了个鸡腿放到贺令姜碗里:“贺娘子,吃肉。”
这位娘子金尊玉贵的,他们家中简陋,可得尽量将人招呼好。
贺令姜没有推辞,微微点头致谢,这鸡肉倒是不柴,虽算不得多好吃,但在这矿区已是难得的美味。
一顿饭下来,倒是宾主尽欢。
用过晚膳,青竹主动收拾了碗筷,去灶间清洗,贺令姜便坐在院中与刘大夫妇闲聊。
“刘家郎君,你这次下矿,可是要休息几天?”贺令姜好奇地问。
“哪会。”赵娘子撇撇嘴,“他可没这个悠哉日子去过。这十天半月地下来一次,一回不过能待上一日罢了,过了明日,他便还要回矿上。不过,这几日,倒是难得多回了两次,好歹能多歇上一歇。”
虽是嫌弃的语气,却满满都是对自家男人的心疼。
刘大无奈笑道:“最近矿上事多,要是不抓紧些,可怎么成?”
贺令姜眼中微动,状似不经意地问他:“刘郎君在矿上可曾遇到什么值得一说的事情?”
迎着刘大与贺娘子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人就是爱听旁人讲讲见闻。”
“他啊……”赵娘子刚要开口,却被刘大打断。
“矿上那点事,哪有什么好说的,不听也罢,不听也罢。”
他笑着道,随后站起身:“不早了,贺娘子还是早些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