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令姜同裴攸低头领命,而后便转身,朝着方才来时的那条路寻去。
巫庙正门到祭台处,不过一条主道,来回拐两个弯,便到了。若是真要寻东西,沿着这条大道循去,也难以一窥巫庙里头情形。
然而扳指这种东西,行走间随手一甩,便极有可能甩到别处去,再沿着小道滚一滚,谁知道又到了那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更何况,这是部主贴身的贵重之物,若是有人碰巧见着捡了去,也是常理。他们不得寻人打听打听?
有了这个理由,他们自然也有借口在巫庙中走动起来。
贺令姜二人先是在主道附近寻了一圈,而后便兵分两路,向着两边寻去,这搜寻的范围,自然也越来越广。
偶尔见到那经过的巫庙侍者,她也不避,偶尔还主动迎上前去,问道:“这位侍者,我乃提都部主的护从。部主方才不小心将随身的扳指给弄丢了,不知侍者可曾瞧见过?”
她时常呆在北境,对于当地的语言并不陌生,荒人部落虽与北境方言略有差别,可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
这莫须有的扳指,他们自然不曾见到过,侍者摇摇头,不过略问了几句扳指的样子,说自己会帮忙留意下,而后便匆匆而去,任由她自去寻觅了。
如今逢到祈福的盛事,庙中贵客也好,庙外百姓也罢,都需要人去操持,巫庙中的侍者都忙得很,再加上扳指又不是什么显眼的东西,他们自然也腾不出手帮她俯身半蹲在那处,一寸一寸去翻。
侍者们腾不出手,贺令姜也不勉强,只谢过他们,便自己去寻。这路,就顺着原先的大道,越走越里。
又转过一条道,远远地,贺令姜便看到一处院子,高高的围墙,门前有巫侍把守。
在今日这番热闹的时候,这处院子周遭却显得异常安静肃穆。
贺令姜眼中微眯,她脚下微动,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冷凝的声音:“何人在此?”
她回过身,便见眼前之人身着巫者的灰色衣袍,身后还跟着两个侍者,如若未曾猜错的话,此人应当是在大巫身边侍奉的巫侍。
她右手置于左胸前,微微示意:“我家主人乃提都部主,他贴身的扳指却不小心不见了踪迹,因而特派我等来寻。”
那人皱眉:“既寻扳指,又缘何寻到此处来了?”
贺令姜神色不变,解释道:“主道处我也曾寻过,却未见扳指踪迹。想着它或许滚到远处去了,或许有人恰巧捡拾到了,因而才往四周瞧瞧。”
“不知阁下可曾见过此物?”
那人紧蹙的眉心依然收紧:“我们从未见着什么扳指,部主的东西确然是在巫庙中丢的?”
说不得,那提都部主的东西是在路上丢的呢。
贺令姜点点头:“先前在巫庙前,部主抬手与周围百姓们招呼,手上还带着此枚扳指呢。”
“只后来伸手去扶一位不小心跌倒的孩童时,手上沾了泥垢。部主进了巫庙拿帕子擦手时,便将扳指摘了下来塞入袖中。”
“许是,不经意间,那扳指滚出来了吧……这扳指是部主贴身旧物,他素来看重,若不然也不会在此时派我等来寻了。”
既是部主要物,怨不得他着急来寻,巫侍了然,眉心也略微放松,只一张脸还是凝沉着:“巫庙中人不会随意捡拾了东西,将其昧为己物。你若是要寻,就还在主道附近寻找便是。扳指物小,许是你方才未曾留意到呢?”
“今日有祈福要事,巫庙中人忙事多,阁下还是莫要乱走的好……”那巫侍的语气已然带了几分不满与告戒。
贺令姜连连点头:“我记下了,那我便再去附近瞧瞧。劳烦巫侍若是有这扳指的消息,也请着人传声话给我。”
巫侍微微颔首,她正想开口再说两句,余光却见一名侍者朝着她这处匆匆奔来。
她眼中不由一紧,抛下立在原处的贺令姜,便快步迎上前去。
那侍者神色着急,见着她,便立时上前急声道:“巫侍,不好了!大巫又吐血了……”
贺令姜离他们约莫三丈远,加上她耳力极佳,那侍者的话语,还是被她隐约收入耳中。
巫侍神情立时一变,低声喝道:“闭嘴!”
她回身见贺令姜已然提步往主道那处走去,这才略微松了口气,横了那侍者一眼,便匆匆往远处的院子去。
贺令姜回身,遥遥盯着那步履匆匆的巫侍,她看起来显然很是焦急,初时还只是步子迈得大了些,到后来,已是小跑起来。
远远望着她的身形穿过那院门,而后消失不见。
贺令姜眼中微眯。
大巫,吐血了……
贺令姜眼中微眯。
荒人信巫,亦有些许通晓巫术之人。而这大巫,便是荒人部落中术法最为精深的巫,是巫庙的掌观者,地位尊崇,只略微低于荒人首领罢了,便是五大部主见着她,亦得敬着。
大巫不理部落俗事,但部落中的大事,却少不了大巫出场。占卜吉凶治病消灾降神请魂祈雨祭祀,皆是大巫的职责和能力所在。
这每三个月一次的祈福仪式,便是由大巫亲自主持。春日祈草盛,夏日求无旱,秋日愿丰收,冬日望雨雪顺愿。
可如今,这大巫竟突然吐血了,且还是“又”?
贺令姜不知晓这位大巫的实力,可既然能稳居此位,且还信众众多,该是有些本事的。
能叫这样一名大巫反复吐血的,恐怕就不是什么轻伤了。
贺令姜心下好奇,可青天大白日的,且那巫侍明显对那院子看得紧,此时并不是一探究竟的好时机。
她回到主道附近,而后在一名侍者经过时,恰恰好从一块石头缝隙下,寻着了误滚到此处的扳指,便顺理成章地同裴攸一道回到祭台处了。
荒人首领此时也已经到了,身形魁梧挺拔,独立于众人之前,身后两步处,则是他贴身的护从。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恰到正午,便是祈福仪式要开始的时候。
“叮铃,叮铃。”
悬在祭台周围的无数铜铃突然无风自响,在丝线上颤动起来。
一道身影踏着台阶,缓缓步向祭台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