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秋雨连绵。
长安在这个时节很少下雨，人们都说这一场秋雨来得好，让干燥的空气里多些清冷湿润，做起事情来也活泛精神。
当然，传起闲话来，也比平日快了很多。
我在从东云阁回鹿柴的路上，捡到了因为发热昏迷不醒的杭湖灵这件事，很快路人皆知！
就有皇后娘娘第一个来我的晓月轩探望妹妹。
看着仍旧昏迷不醒的湖灵，皇后温和的眉眼满是焦急，一再问送早药来的沈万崇，湖灵可有什么大妨碍吗？
“皇后娘娘不必紧张，让婉媛娘娘好好休息就是了。”没有过多的话，沈万崇将药交给湖灵的侍女蜜柚，便自请离开了。
“这是怎么说的？昨日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皇后拧着眉，端过蜜柚手中的药，亲自一勺一勺喂给湖灵。
“泽姐姐不要太忧心，这几日准备陈国进宫朝贺的事宜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哪有人是不得病的？湖灵夙昔身体强壮，一点半点病痛，有几日就好了。”我站在一旁安慰道。
辛离离并商才人也来了，还有铭哥和额额，都站在我的身后，随着我说话也出声附和。
“只恨我这当姐姐的分身乏术，照顾了那边便照应不周这里。”又端起一勺药细细倒入湖灵口中，皇后不住叹气。
“不能替皇后娘娘分担礼仪大事，照顾婉媛娘娘我们还是来得的，又有太医在，皇后娘娘且放宽心去忙和进贡的事情就好了，也好不使皇上忧心，皇上也病着呢。”辛才人走过来，温柔地接过皇后手里的药碗。
“多亏有你们细心，帮着本宫照应，不然我一人一手，一心一口还真是忙不胜忙。”皇后不舍起身，又担忧道，“也不知道湖灵这病过不过病气，总在贤妃这里其实也不妥当，这里也是一宫许多的人呢，传上谁也不是闹着玩的，还有皇上也常来，过了病气更不好了，还是早让人送她回到自己宫里安心静养为好。”
“臣妾倒是不妨事，愿意多照顾妹妹几天，娘娘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只留固定几个人在偏殿伺候，不与众人过多接触就是了。”我笑道。
“只你一个人来了吗？美橘怎么不见？”皇后问湖灵的小婢蜜柚道。
“回皇后娘娘，美橘也来了，如今回去取我们娘娘换洗的衣裳，一会儿就回来了。”蜜柚答道。
“嗯，这也罢了，不能都麻烦贤妃的宫人，还是你们自己照料。”皇后温然道。
“是。”蜜柚伏下。
皇后一边说，我一边心中微动，泽姐姐这话听起来似乎是妥当的，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也说不出，只得同着众人走出晓月轩，直将皇后送上了凤辇，又拜送她远去。
“娘娘，你觉不觉得皇后娘娘今日有些奇怪？”众人瞧过湖灵走后，辛才人留了下来，陪着我往正殿来说话。
“怎么说？”辛离离一向灵巧，我十分愿意听她说话。
“您觉不觉得，皇后娘娘看似十分关心杭婉媛，亲自喂药又是颇多难过，可是说道照顾自己的亲妹子，似乎……还不及娘娘你上心，又是让她搬回去，又是只让婉媛宫中的人照看，丝毫没有亲自照拂的意思。”
“这也都说得通啊。”我笑道。
“是说得通，可是总觉得不大对劲儿，哎……臣妾也说不好，娘娘别听我瞎说，忙了一晚上困了吧？臣妾送您回寝殿睡一下好不好？睡得少了容易过病气，秋来时疾多，除了婉媛娘娘和咱们皇上，一早听说连魏姐姐也病了，在自己宫里发热呢。”
我没法告诉他，魏若淳大概是吓的，只是一笑，由着她送我回内室。
这一觉就补到了晌午之后，叫醒我的是荣璋，一张大脸都快挨到我的睫毛上了，一睁眼吓了我一跳。
“皇上干嘛呀，吓死我了。”我嗔着推开他。
“看你啊，这么好看。”荣璋笑着钻进我的被子里，“朕是来睡午觉的，自己在书房冷得慌。”
“嘁”我不理他胡说八道，向里挪了挪让他躺好。
“湖灵怎么好好的病了？朕刚才去瞧她，梦里呓语不断，睡得一点也不踏实。”荣璋挨着我，我挪一点他就凑近一点，直到我动无可动。
从搭在床头的石榴红凤尾衫口袋里拿了一张纸出来，递给荣璋：“皇上瞧瞧这个吧。”
荣璋不知道我给了他个什么，饶有兴致地自己展开看，平日里一目十行尤嫌过慢的皇上，看这张病案，足看了两遍。
“这是……”
“这才是湖灵妹妹的病因。”我靠在荣璋身边，低声说向他道，“臣妾觉得事有蹊跷，便让御医先不要声张，不怕别的，怕的是有人居心叵测，一次不成，再来加害。”
“你昨晚是在哪里遇到的湖灵？”荣璋收起医案，问我道。
这必是要被提起的话题，好在我做了准备，也依言嘱咐了昨晚自己近前的宫人，只说是我从东云阁回来的路上，在鹿柴门口遇见了昏倒在地的婉媛湖灵。
“这么说你遇到她的时候，她身边没有伺候的人？”皇帝问道。
我摇了摇头：“没有，只有她自己。”
湖灵身边没有跟着随从侍女这件奇怪的事，我也已经问过了湖灵贴身的丫头蜜柚。
蜜柚说昨晚晚饭之后，她们娘娘便说殿里闷得慌，想出去走走，只带了一个小婢唤作青柠的跟随伺候。
可不大一会儿，青柠就自己回来了，说是要给娘娘取寝衣，娘娘今晚要住在东云阁，伺候皇上，皇上病了。
我们听说自然十分精心，便准备好衣服并洗漱的东西由着青柠抱过去交给娘娘。
可不过一时，青柠就把这些东西原封不动地抱了回来，说她一进东云阁的门就被陈妃娘娘拦了，说皇上不舒服，谁都不准进去，就把青柠打发了。
蜜柚说她们担心了好一阵子，怕湖灵晚上没得洗漱，又没得衣裳换，好在到了半夜也没听见再让她们送东西去，便以为有皇上身边的姑姑们伺候了，也就各自都睡下了。
湖灵从宫外只带了两个丫头进来，就是蜜柚和皇后提到的美橘，这也是皇后的意思，因为是娘家的妹子，皇后主张湖灵入宫一切从简，不必许多人陪嫁，宫中有的是伺候的人。
如今我冷眼瞧着，湖灵出门仍是只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至于掖庭分配到恩芳殿的人，倒是鲜见她带出来。
所以不知道这个青柠妥不妥帖，说的话里可有水分？待要去问问看，又觉得若是真有问题，便打草惊蛇了，不由得暗暗伏下来，先将一应事情说给荣璋听了再做打算。
荣璋皱着眉头：“嗯，朕知道了，先让湖灵在你这里住几日，你小心观察着，有没有可疑的人出现。”
我一笑：“皇上是让臣妾照顾了你的婉媛再顺手抓个贼吗？我要是有这么大的本事，就该去大理寺审案子，在这后宫里岂不是屈才？”
“不屈才，你在这后宫里可比在前朝的作用大。”荣璋笑道。
“有什么能处？不过是吃饭睡觉罢了。”
“对啊，睡觉嘛。”荣璋一笑抓住我的腰，“现在就睡好不好？”
“皇上这么直白的吗？”我笑着用手指刮他的嘴唇，刮得他气息都有些乱了，“那我也直白一下哈，今天不行，‘好友’到访。”
用被子蒙着头呼呼大睡，荣璋表示他恨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