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沈太医从袖中拿出一个手帕包,打开来给我们看。
“这是什么?”皇后瞧着帕子里脏兮兮又散碎不堪的渣滓,皱眉道。
“像是个什么点心……”我也分辨了半日,才从这一堆污秽的东西里挑出个大概认识的物事,说道。
“回二位娘娘,微臣来的路上正好在平安门外碰见运送宫中废弃之物的车子。车子想是重了些,推车的人不小心碰到了墙角的立石,有一包东西就在最显眼的位置散碎开来,微臣瞧见了这几块已经碎掉的牛乳糕。”沈万崇道。
我脑补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又看了看沈万崇手中的“秽物”,这位文质彬彬的太医来得这样慢,原来是去翻垃圾车了。
“豆葛散香味奇特,虽旁人不一定能迅速分辨,但是臣等自幼学医,终日与药剂为伴,还是能在众多味道中分辨出这药材的气味。”沈万崇道。
“沈太医是说……你发现了掺进豆蔻散的牛乳糕?”我吃惊道。
沈万崇点头称是。
“那沈太医有没有问运送废物的人,这包东西是谁的?”我忙追问道。
因为我知道,宫中运送各宫“废物”的车子路线都是一定的,几乎先先后后的码放顺序,就是宫阁从里到外的顺序,说不定推车的人能大概记得这包东西是谁的。
沈太医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荣璋和皇后,想是有一些顾虑。
“你快说啊。”我急道。
“回贤妃娘娘,推车的人说……这包东西是离着平安门最近的红芦馆扔出来了。”
沈万崇话一出口,我忽然就明白了!
怪不得呢,就算是湖灵糊里糊涂的想说点子关于我的什么事,也应该说贤妃江微或者鹿柴啊,说什么晓月?原来此“筱月”非彼“晓月”!
“湖灵啊,商筱月的牛乳糕好不好吃?”灵机一动,我回身走到湖灵面前问道。
“我不吃,不要吃她的牛乳糕,吃了肚子疼!头也疼!我不要。”听到商筱月的名字和牛乳糕几个字,杭湖灵的眼中都是烦躁。
“微微你做什么?!”皇后见我“吓唬”湖灵,一把将我拉开,忙凑过去,轻声安慰。
“臣妾错了,请皇上责罚。”我忙自己承认错误,只想着“破案”,忘了“人质”。
荣璋叹了口气,走过来扶着我的胳膊:“起来吧微微,朕知道你着急。”
“商筱月,商筱月,她的牛乳糕……吃了头疼,好疼!”湖灵又哭了起来。
从湖灵的口中完整地听到商筱月的名字,现在我觉得这件事已经分明了八九成。不过她为什么一直只说“晓月”两个字,“商”也不难说啊?
皇后想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淡淡道:“湖灵的生母,我爹的侧夫人,叫安商萍。”
哦,我总算闹明白了,原来是湖灵母亲的名讳,可见她就算糊涂了,也没敢说出来。
“商筱月?”皇后望着荣璋,“这一说,臣妾倒还真记得,似乎皇上病的那日,太后让众人都离开东云阁,只留了贤妃侍疾,商才人还真是同着湖灵一起从东云阁离开的。”
“蜜柚。”我走到门前,向外招呼道。
一时,蜜柚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向我们三人再次行礼。
“本宫问你,这些日子以来,婉媛娘娘可有偏爱的食物,或者有哪宫经常送些食物来吗?”我问道。
蜜柚想了想。
“你好好回话,不用害怕。”我道。
“是,娘娘知道,我们娘娘喜食甜食,宫中各色蜜饯茶点总是不少的,若说……若说偏爱,一时也想不出来,总是说这个也好吃,那个也好吃。”蜜柚极力思索,“至于哪宫娘娘送过吃食……皇后娘娘自然是送过,贤妃娘娘也送过,不过贤妃娘娘送去的蜜佛手,我们娘娘觉得好看并没有吃,还在那里摆着呢。”
“除了我们,还有别人吗?”我问道。
“别宫的主子都不大和我们娘娘来往,别说,别说送吃的了……倒是太后娘娘赐过几样,什么桃花面果子,竹笙甜汤,哦,还有生牛乳,不过并不是给我们娘娘一个人的,是每宫都有,商才人还用它制了牛乳糕,送给各宫娘娘。”
蜜柚说着,皇后秀眉一挑,怯怯望向荣璋,好像两人事先知道些什么,心领神会地递了个暗号。
“不过这话总有两三个月了,那时天气还热,这东西是新鲜牛乳做的,放不得很长时间,商才人一直嘱咐我们娘娘要快些吃了,不要放坏了。”蜜柚道。
“那婉媛可都吃了?”我问。
“自然都吃了,娘娘还说那次的牛乳新鲜,制成的糕点有一股水甜味。”蜜柚道。
“蜜柚姑娘闻闻,可是这个味道?”一边,沈万崇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瓶子,拔开塞子送到蜜柚面前。
我闻到了豆葛散的香气。
“是的,就是这个味道。”蜜柚点头道。
“蜜柚,你去吧。”蜜柚肯定的表情还没褪去,荣璋微微抬手,让蜜柚出去。
“皇上……”我想要阻拦,事情还没问清楚,干什么打断啊?
荣璋摇头。
蜜柚不敢耽误,忙低头向外面去了。
“那……皇上,二位娘娘,微臣再去调整一下之前的方子,加一些巩固根本和心力的药进去,婉媛娘娘的精神说不定有望恢复。”沈万崇本就是十分有眼色的人,此时见荣璋大概要“清场”,忙主动请去。
“那就一切托付沈太医了。”皇后眼中晶莹,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是,请皇后娘娘放心。”沈万崇再次伏身。
“沈爱卿……”荣璋目色平和,出声道。
沈万崇不愧是药气吸多了的人,七窍都是通畅的。荣璋一招呼,他马上就明白了,连个磕绊都没打:“请皇上放心,风寒之症失于调养乃至精神不振也是有的,静心休养,免于打扰是当下最对症的,微臣会一并写入医嘱之中。”
“为什么?既然现在有了头绪,应该留太医在这里,皇上着人把商才人带来,当面问清楚才好啊?”沈万崇走后,我不解道。
“微微,让太医去吧。”出人意料,阻拦我的是刚才还和我鸡吵鹅鬬的皇后。
荣璋面色沉郁,抬起头打量了我半晌:“你们说朕以试菜为名,召了御膳房和各宫小厨房的管事去问话,那你们想不想知道,朕查得的结果是什么?”
掀起月白长衫的前襟坐稳,荣璋掸了掸上面的浮尘,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