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楼雅厢。
隔壁的门被紧紧关上了。
我听见黄仁的脚步声下了楼梯,消失在拐角。
我瞧着我三哥,努了努嘴。
可他没看我,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的这面墙壁上。
墙壁后面是蒙长轼和阮绫枳。
绫枳现在在晃动门,一边晃一边喊,让人放她出去。
可显然三楼的声音传不到热闹的一楼大堂去,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不要白费力气了,听说这里是专为长安的达官贵人们设计的。当官的能有什么好事……自然不能让人听见了。来过来丫头,陪爷喝杯酒,连带着跟爷说说,你这几日过得怎么样啊?那晚一别,可有想我?”蒙长轼笑着,带了十二分的轻薄,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蒙长轼,你真是个畜生,我且问你,我月梅姨到底怎么样了?”绫枳的声音仍在门口,紧贴着门扇。
“总提那个丧门星干什么?她啊,就快死啦不出三日,等换防的事情一有着落,她就可以去和她的孩儿见面了,省得一日不断扯着脖子喊她的孩子,吵得人不得安生。”蒙长轼笑道。
我一惊而起,三哥忙将我按住,快速摇头告诉我不可发出声音。
我强按下心神仍是气喘吁吁,指甲划过桌子,留下清晰的痕迹。
隔壁的绫枳显然也稳不住了:“你说什么?月梅姨,月梅姨……怎么会就要死了?你究竟干了什么?”
“真他奶奶的丧气,浪费了老子好几棵的山参。就她那个样子,三两日的样子了,老子忍够了!”蒙长轼半分怜悯也无,像是那几棵山参比妻子的命还贵重。
“不过……我可是个念旧情的,我这破天的富贵,通天的权势也不打算给了旁人,等过两日那个丧门星一死,我就和你亲姨母说,娶你做续弦。想来他们再没有不愿意的。”蒙长轼嘿嘿一笑,“所以今日之事,不若你就应了,那黄老板答应我了,无论我换防到哪里,依旧像从前一样,运送回来的东西有多少算多少,他都按照市价双倍给了银子。你可知道这是多少,足够荣华富贵几辈子了。”
我不知道蒙长轼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什么,可闻绫枳的声音已慌了:“你别过来!你个畜生,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把那天晚上,被那个丧门星搅黄的好事办完啊?不然你猜我为什么支开黄仁?他在这儿,我倒是无所谓,我怕你……不好意思啊。”蒙长轼的笑声到了门前。
绫枳开始疯狂地喊叫拍门:“你别过来!我姨家是榆林城守,我家世代皇商,你敢这样对我,她们不会放过你的!”
“那就试试他们会不会放过我?”蒙长轼的笑声狂妄痴缠,黏腻得让人作呕,“林老儿迂腐守旧,一辈子最怕折了清誉,当年林近还不是因为被我堵在华安寺里,才做成了这门亲事。老子今日要了你,他一样会乖乖把你送给我的。你那当皇商的爹娘,凡事都听林老儿的,我只要多多送些银钱,许他们看护你家长安的店面,你觉得你跑得了吗?既是早晚的事,现在老老实实从了爷们就对了!”
“放开我,你个畜生放开我!”绫枳害怕了,尽管我大概猜到她是知道我们就在隔壁的,可是女孩儿家本能的惧怕,还是让她惊叫哭泣起来。
我不能忍了,管江江小同学有什么后续的安排,总之我不能忍了!我怕等下去,我肚子里的品盠都会蹦出来,举着剑去喊打喊杀了。
抄起板凳,我直愣愣冲出了雅厢,奔着隔壁跑了过去。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这一板凳还没砸开雅厢的门,比我更快冲进去的是江江小郎君。
我后来嘲笑他,什么江江小郎君,明明就是一只江江小狼狗嘛!那速度,那力量,那气势……我举着凳子还没有碰到雅厢的大门,就已经成了门上贴的门神,全然定格在门洞里,只剩下和屋里正在“纠缠”的两个人打招呼了。
江江手中的黑布套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准备的,但是我知道他为什么准备。
蒙长轼一边喊着“谁如此大胆?!”一边被三哥三绑两绑扔在了地上,还全然不知自己被谁偷袭的。
嚯!我举着凳子不住感叹半年没见,江江这武力值扶摇直上啊!
蒙长轼可不是一般的村野乡夫,那可是堂堂的安东大将,在军中也是有响当当名号的人,现在像个鸡崽子一样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绫枳。”扔下蒙长轼,三哥俯身将绫枳护在怀里,将她已被撕扯开的衣裳包好,“别怕,别怕,我来了,对不起,我来得晚了,让你受惊了。”
躲在三哥怀里,绫枳不断摇头,半日却说不出一句话,嘴唇雪白颤抖,显然是吓坏了。
“让我来吧,三哥。”我也伏下身,抚摸着绫枳的脊背,为她定神。
我以为这个时候,女子的安慰是更妥帖的,可是我好像……错了。
绫枳摇着头,并没有离开三哥的胸口,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裳。
而我一向“清冷淡然”的三哥,竟一改往日的眼高于顶,是人不识,只将绫枳紧紧抱在怀中:“我说这样的事不用你去做,有我在,你偏不听。”
“这是最快的最有效的方法,不让你和,你和……为难,又能抓住这个畜生的把柄。绫枳,绫枳愿意的。我知道你就在旁边,我听见你们说话,绫枳就不怕。”
“可是我怕……”
我怀疑我的耳朵出了问题,刚才这个声调儿是我三哥发出的吗?
哦,天啊!我不禁抬头看着天花板,感叹我家“老石头”这是开花了吗?
却忽于明亮如镜的天花板映射下,看到三哥身后,原本躺在地上哎哟不止的蒙长轼,缓缓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