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蒙长轼行馆后院的破园子里,我和绫枳发现了躺在草丛中的林近,她苍白若银纸的面色,几乎没有温度的身体,让我的情绪几近崩溃。
“我还是来晚了,我还是来晚了……”心中自责的声音不断冲击着我的神经,我现在已经不想管什么违抗圣旨私回长安,不想管什么运筹帷幄,一网打尽,我现在只想冲出去,杀了面前所有的人,再冲到大理寺,千刀万剐了那个蒙长轼!
“娘娘,救人要紧!”绫枳看到了我血红的眼睛,“还有脉息,月梅姨还有脉息!”
“走,咱们带林近出去,找到咱们的马车,带她去找大夫。”我向绫枳道。
绫枳听说,忙坚定点头,弯下腰将林近的手臂绕到自己的背上,就想用力将林近扶起来。
“咚咚……咚咚……”就在我们将将扶起林近向外走的时候,近在咫尺的恭桶房里忽然发出了有节奏的敲击声。
起初,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当这个“咚咚咚咚”的声音再次响起,绫枳马上也听到了,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土房,又望向我发出疑问,寻找答案。
刚才,乍然看到林近的情形,一时“血”和“火”全数冲进了脑子里,完全不及思考。
现在,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栗栗和那个“小谄媚”一进门就在议论关于她们对林近的处置,是关在这个破地方自生自灭。
可细细观察就会发现,林近现在躺在这里,衣衫整齐,身上的毛氅摸起来厚重清洁,并不像一直被关在这个臭烘烘的土房子里。
而且按照她们的推算,林近应该早就死了,挨不过这样冷的天,也挨不过一直流血的亏损。
可是,现在林近还活着……
所以,是有人在帮她吗?
而这个帮她的人,现在在哪里?会不会就藏在这个恭桶房里?
咚咚的声音缓慢而沉稳,全然听不出慌张和杂乱,而且在我和绫枳安静了下来之后,敲击声也随即停了下来。好像这个人一直在观察着我们,提醒我们,甚至他是一直在引导着我们找到了林近,又告诉我们现在不要出去,不是好时机,要先安静下来。
“娘娘?”绫枳低声向我问询要怎么办。
我点了点头,示意绫枳将林近放下来,我们一前一后将她抱在怀里取暖,静听着大门口的声音。
“你听见那边的说话声了吗?”栗栗问“小谄媚”。
“是不是那个贱人‘哎呦’的声音?”“小谄媚”似乎有一点害怕,料想她一直是按照吩咐盯住这个园子的,只等林近一死,便来收尸。
此时却听到恭桶房子这边有絮絮叨叨的人声,不禁心中发怵。
我和绫枳的声音很小,依着远近来看,她们应该是可以听到声音,但大抵听不清内容,可越是这样,越是会让做贼的人心虚。
比如现在,她们靠近的脚步声都战战兢兢的,好像被她们害死的林近已经变成了鬼魂,随时会蹦出来找她们索命一般。
“天啊天啊,秀夫人,你看,你看那个门栓。”“小谄媚”谄媚功夫一绝,这胆子可真不大,“是不是,是不是奴婢眼花了,它怎么自己掉了?啊……她是不是死了,那贱人是不是死了?变成鬼魂自己出来了!”
胆子不大就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早晚被自己吓死!
“别胡扯!哪个死人能自己打开门栓?”栗栗道,“这几日你们可看好了院子,有没有闲杂人等或者可疑的人进来?”
身边众人忙道没有,说这里离着她们住的地方极近,有什么动静全然听得见,并没有见什么人进来,也没见有何异常。
“那还怕什么?不过就是风大,下了门栓,你们快去打开瞧瞧,若是死透了,快些搬出去。本来就臭气熏天的,别闹得更臭了,把腌臜气飘到前院去。”栗栗道。
我心里暗伏,还有点小瞧了这个看起来娇娇气气柔柔弱弱的栗栗了,果然为非作歹的人还是有些决断的,到了这个时候还稳得住。怪不得她能去举报江还晏,料想也定是结了什么仇怨,在心里计划好了的。
“是,是是。”我听见“小谄媚”的声音虽然还害怕着,但也无法,只得向着其他几个人道,“你们两个跟我来……”
三个人三个重量的脚步声靠近了恭桶房,犹豫着一矮身的功夫,用树枝子拨开了眼前破房子的门扇。
顿时,一股臭不可闻的气息涌了出来。
“哎呀!”门口,栗栗忙用帕子遮了鼻子,向后退了几步,待停下来,还是觉得忍受不了,急急又向着外跑了几步。
我藏在房子后面,看不到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忽然听得恭桶房打开,随着臭气涌出,一个娇厉的声音大声喝道:“毒妇看招!”跟着便是一桶不知道却也不大用猜是什么的东西呼啦啦泼了出来。
伴随着满院子惊叫咒骂之声,我已经闻到了意料之中的味道,忙用衣袖遮了自己和绫枳林近的口鼻。
“要死了!你是什么人?怎么藏在这里?快来人啊……”“小谄媚”喊道,喊完了就哇哇地吐将起来。
藏匿之人所用武器乃是“黄金散弹”,一泼而出,众人纷纷中弹,加之又惊又惧,此时全体趴在草上,吐个没完。
门外,离着极近的大门口值守侍卫,听得园中有人喊叫救命,三五人快速应援而来。
顾不得多想,我将林近推给绫枳,起身便向外跑,想要襄助藏匿之人,刚刚转过屋侧,还没瞧见诸位“湿人”,只听得又是一声娇喝。
藏匿之人手中长鞭破风飞出,宛若游蟒弹蛇直奔栗栗而去:“贱皮子,拿命来!”
只听一声惨叫,再看时,栗栗已被长鞭卷及脖颈,周身也被死死拿捏住。
与此同时,蒙府侍卫已赶到近前,手中长剑嚯嚯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