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梅园孤芳亭中,我舔着脸,黏在我三哥肩膀上,“当然是我最亲的三哥啊。”
“那可不敢。”用一个指头戳开我的脑袋,江江大人嫌弃地扫了扫他的胳膊。
“你过分了啊……”我横眉立目地盯着他,“是爹让你来照顾我的。”
“少用爹来压我,当我不知道是你要我跟着你来的吗?”三哥也站了起来,“年下军中多少事情?你又多少人用不得?让我跟着你走这趟闲差,是怕我不够忙吗?”
“江老三!”我急了,“什么闲差?我,你最亲爱妹妹,中毒了!要死了!你家小五要死了!”
“所以呢?”江大人也急了,“所以你是打算等你死了托梦给我,再告诉我你中毒了?”
我三哥江江,大周归德中郎将,我觉得在我的三个兄长中是最像我爹的人。
我大哥江东为人赤诚热烈,聪颖善战,因为将来怎么也是要世袭国公爵位的,又加之承担着绵延江家后嗣,开枝散叶的责任,所以全家对他的期望就是“品德高尚”“平安顺遂”。
对于这一点我知道我大哥一直是“嘴上不说心里不接受”的,他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要自己去建功立业,不能坐在老爹的功劳簿上混吃等死。但是终究从他一出生就扛着国公府嫡长子这个巨大的“人设”,所以没有办法,只能在光辉灿烂的背景下努力争取当一个不一样的云麾将军。
好在大哥并不是个执拗性子,虽然胸中有抱负,但还是能很好地将这个抱负同自己的身份结合起来,没让抱负成为包袱!
我觉得,这蛮帅的!
至于我二哥,那个公府另类,富贵闲人,一直就是游离在我家主业以外的人。因为我大哥作为长子教养颇为严格,我娘心疼无处释放,就全都给了我一出生就有些弱症的二哥,江冬小朋友。
致使这位长大了其实一点也不弱的二公子,乐得逍遥自在,随心度日。凭着一副着实好看的皮囊,说得过去的身手,最主要的无敌好用的脑筋,在户部这样一个和我家格格不入的地方竟也混得风生水起。
我娘就常说:“江家自来也没有入民生经济行当的,都是舞刀弄枪的死脑筋,我仲廉算是给你们江家长了脸了。”
我爹不以为意,不大瞧得上我二哥的浪荡样子,但是时间久了吧,又觉得家里有一个这样凭脑力吃饭的人也着实是不错。所以有了年岁后竟也时常与我二哥聊大周的民生产业至月升高起,聊得不亦乐乎。
至于我三哥,我说了,他最像我爹。准确地说,最像年轻时候的我爹。
我娘就是这样说的,当年我的爹就是个“动人心魄”的存在,既动敌人的心魄,也动女人的心魄……
“为什么中毒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们,你拿我们都当了外人吗?爹娘,大哥二哥老四还有我,都要从别人嘴里知道你去西疆干什么?可见是嫁出去的女儿,国公府都不在你心里了吗?那我为什么还要顾及贤妃娘娘,还要给你好脸色看?!笑话!”江江铁青着脸,抬头去看月亮,不看我!
我咽了咽口水,想对着三哥说句埋怨或者解释的话,但是想了半天的词儿,也说不出来,好像……他说的是那么回事。
当时我骤然中了“瑶鬼”之毒昏迷不醒,已经把我的家里人吓坏了,好在后来是清醒了过来,但是再次听说余毒未清留在体内形成疤痕之事,我倒一心都在荣璋身上,没有马上告知我的家人。三哥现在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走过去自背后抱住我的三哥,轻轻蹭他的背……“三哥……别生气了,小五知道错了,让你们担心了。可这件事自发生也还没有两三天的时间,这不是就告诉你了吗?不止告诉哥哥,还让哥哥陪着我去西疆。有三哥在,小五就不怕了,去哪里都不怕。哥哥不生气了,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我觉得我三哥抹了抹脸……
后来我问他是不是当时被我感动哭了。
他说,哭个屁,你一身的不知道什么药的味道,辣死眼睛了!
我就不信,他就是被我感动哭了,终究我这么可爱又这么懂事,现在又身中剧毒这么可怜……谁能不心疼呢?不心疼也没事儿,我还能熏得他眼睛疼!
月如勾,勾住人心,人心不满,便生出许多故事……
三哥被我哄得消了气,当然,我知道他不是真的在生我的气,他在心疼他的小五,尽管他不承认吧。
拿着我的手臂在并不明亮的月光下仔细瞧那片“鸟雀疤”,也不管我揪着他,想跟他说我的发现。
“三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我皱着眉。
“这能说明什么?血迹的来源很多种,比如树枝划破了采摘葡萄人的手,比如做针线时铁针扎了林小姐的手,比如我们时常舞刀弄枪划破了一星半点,粘在袍子上兵刃上,再正常不过了。”三哥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都说得通,但是有一点,为什么这把梳子破损得这么严重,还会被扔在床下?”我举着凤头芙蓉梳向三哥道,“我与林近交好,我送给她的东西,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丢弃,即便断了齿子不能再用,也会被好好保管的。”
“你想说什么?”半晌,月色下,三哥侧目瞧着我。
“我想说……这个梳子会不会是她仓皇间遗落的?仓皇到都来不及找寻?”我说出了我的猜测。
三哥皱了皱他英俊的脸:“贤妃娘娘,你是说书的吗?这里是林小姐自己的府邸,自己的住所,深宅大院……你觉得她会遇到什么危险?还仓皇遗落?进来老虎了?狗熊?”三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即便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危险的事情,都和你没关系,你现在比谁都危险。”
“你也觉得她经历过危险对不对?”我目色灼灼,马上跟道。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说话的重点,我是说……”
“三哥。”我注视着江江的脸,打断了他的话,“林叔叔是爹爹朋友,林近是我的朋友,现在我看到这只带血的梳子,心里扑通通的,怎么可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呢?我就自己走了吗?再说,你也不能不管啊……林叔叔也是瞧着你长的,刚才还夸你呢,什么大小伙子了!这么英武不凡,俊雅无双,又是什么人中龙凤,风流倜傥的。”
“打住!我不吃这套。”三哥瞪了我一眼,“这样的词儿留着夸你夫君吧,我受不起。还人中龙凤,风流倜傥,听着油腻腻的。”三哥说着,竟自己笑了。
我“嘿嘿”笑出了声,江江小朋友这是要出手了吧。
“我派人回长安一趟,打探一下蒙将军回朝述职之后的情形。林姑姑是将军夫人,总要参加一些场合宴请,想打探出来她的近况不是什么难事。”果然,三哥道,“你这也是瞎操心,蒙将军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他的夫人若是有恙,长安城的妇人圈子就那么大,你怎么会听不见?你不知道,娘也会知道啊。”
“嗯,”我点了点头,“不过,要暗中打探才好,别惊动了人家,若是本来无事,徒增麻烦。”我嘱咐道。
三哥嫌我啰嗦,不理我,自整理了一下我的毛氅:“回去睡觉吧,过两天就有消息了。”
我点了点头,却拉着我三哥不肯放手。
“干嘛?”三哥看我“不怀好意”的表情,向后错了错身。
“还有一个地方,我想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