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依宁行馆。
真是想不到,我嫁进大周后宫的第一个“年”竟是在这西疆茫茫戈壁上度过的。
好在,地虽远,天虽高,人却近。
挽着荣璋的手走进特为除夕夜宴收拾准备出来的行馆花厅,只见屋中酒香缭绕,宫灯璀璨,席设芙蓉,宴开玳瑁,一派祥和喜庆。
除了伤重不能前来的南晨寺和因为荣璋的到来又“消失”的肖书昕,其余人已挤挤插插坐了满屋子。
见我们走了进来,众人纷纷跪拜,山呼万岁。
我瞧见了,这些人里除了我认识的,还有几个生脸的,而我在这几个陌生人中,我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左袖空空,身姿健硕的秦人。
如果猜得没错,这就是被南晨寺捉奸在床,砍掉了一只胳膊的大秦莫西王,施仁竺!
虽地处西域周边,但是秦人乃是中原人种,除了行事彪悍些,并看不出与周人有什么区别。施仁竺抬头间,笑意盈盈,竟是有几分浅薄的撩人,目光错过荣璋,落在我身上,便像品酒一般,从头至脚一个来回,生出欣赏玩味之色。
“都坐吧。”荣璋也不拘礼,笑着向上座走去,待我坐稳当了,他便挨着我也坐了下来,拉着我的手团在手里暖着,“今日除夕家宴,不用站啊跪的,为我大周巡疆,各位将士辛苦了,远道而来的使者今日也入乡随俗,与我君臣共聚一堂,只像在家中一样,不拘束才好。”
看着荣璋随意,镇国公带头,众人再次向皇上行礼后便笑着纷纷落座。
花厅局促,并未准备歌舞,一时开宴,只请了依宁城一个胡乐班子上来,坐在厅堂一角,选了喜庆和气的曲目奏将开来。
我极喜欢胡乐,在长安的时候便经常同着玩伴一起跑到胡乐馆去听曲子,又或者看歌舞。今日来到此地,听到极正宗的胡乐,才觉得去到长安的胡曲歌舞,实在是为了迎合当地人的喜好改了许多,变得更加像是一种“印象”,是我们期望中对胡地的印象。
而真正的胡乐,或热烈奔放,或辽阔悠长,一声声传来,总是让人觉得神秘而向往,便如驼铃,叮当当地满怀未知,敲在人的心上。
“贤妃娘娘。”有人唤我。
“啊?”
我陶醉在胡乐里,反应过来的时候,看见面前站着一排人……唤我的是镇国公。
“这几位是西域各国的使者,有前日来的,也有昨日来的,已经参见过皇上了。今日夜宴特来向娘娘问候,并知娘娘身怀龙嗣,带来了许多安胎祈福的贡品,特祝愿皇上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岁,龙嗣茁壮安康。”镇国公笑道。
咱也不知道镇国公这是怎么翻译出来的,反正站在眼前一排着装各异,形貌俱不同的人各说各话,有捂着前胸的,有单膝跪地的,还有双手举过头顶的,一边行礼,一边稀里哗啦地向我问好。
我一一笑着回礼,反正一个也没听懂。
直到站在最后一个位置,蒙着面纱的女子向我问好的时候,我才算克服了听力障碍,听到她说:“早就听闻大周贤妃娘娘出身高贵,国色天香,聪颖动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楼兰使者珠斯愿贤妃娘娘福寿安康,新春纳福。”
哎!别说!这周话字正腔圆,悦耳动听,要不是我忍了又忍,真想请她把面纱摘下来,让我看看这个西域楼兰美人的模样。楼兰富庶强大乃是西域首屈一指,今日一见果然开化不同别国,前来使臣竟是一名女子。
“多谢各位使者远道而来,今日乃是我大周除夕之夜,各位能来共贺,实是我大周之耀。本宫特代我国君备了几分薄礼,祝愿各位使者新春吉祥,还请各位使者笑纳。”
我笑着挥手,就有侍女捧着盘子纷纷送上礼品,我便亲自从站在身边的小舟手里拿过一个锦盒,打开来送给楼兰的女使者,“本宫亲自备了份礼送给珠斯姑娘,说不好与姑娘颇为投缘,还请不要嫌弃。”
手中,一串产自东海的夜明珠在通明的烛火下熠熠生辉。
楼兰地处陆路,自然没有这个东西,使者珠斯一见便喜欢得无可不可,忙向我盈盈拜下,口中感谢。
“贤妃娘娘好偏心啊……这样好的东西就只送给西域强国,难道我大秦是不配的?”
我还没有把珠斯扶起来,众人之中,一人摇摇晃晃,已自座位上走了过来。
这话说得奇怪!
奇怪在听起来竟像在撒娇,还撒得这么恶心。
我认识你吗?
众人,尤其是站在我和荣璋近前的一排西域使者,听得懂听不懂内容的都听出了轻浮的意味。但是他们都不敢有太多的表情,除了珠斯。
“莫西王爷。”珠斯隔着面纱还是看到了微微泛红的脸颊,“莫西王爷要是不嫌弃,珠斯借花献佛,愿意此明珠相赠。”
“哎?本王要的哪里是一串珠子,本王要的是贤妃娘娘的心……意啊。”施仁竺笑着推开珠斯手腕,一举手中酒杯到我面前,“东西不打紧,不知贤妃娘娘可否赏脸,同小王共饮此杯啊?我大秦风俗,凡能共饮一杯酒的便是兄弟姐妹,今日此杯一饮,秦周之好天下可就无人再疑了。”
施仁竺说着已将酒杯举了过来,眯着的眼睛落在我的脖颈上依次向下,掠过胸前直到裙摆,而后……
竟是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