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赵家众人刚刚用罢晚饭,因天色尚早,还不到青霞过来听故事的时间。
于是赵峥便在院子里摆下桌椅,和关成德摇着蒲扇,一边各自翻书温习功课,一边随口闲扯。
期间说起那陈廷敬的挥手间,就幻化出一座水墨舞台,关成德便推测这位知府大人,或许已经突破了通玄境。
这倒并不足奇。
按理说,武道只要能体魄强横意志坚定,前中期突破起来要比儒道快上许多。
在数量上,武者更是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但在地方上,实力最强的却往往都是文官,武人总是会被稳稳压上一头。
以前赵峥对此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去年多了后世的记忆,才渐渐参悟出其中的道理。
说白了,就是朝廷不希望武人在地方上做大。
所以达到一定层次的武人,不是被上调到本省按察司,就是直接被南北镇抚司招揽。
而众所周知,武者拼大后期是拼不过儒生的武道仰赖体魄,到了晚年难免会实力下滑;儒道侧重神念,往往老而弥坚,且有延年益寿之功。
尤其内阁里还有位总摄天下百余年的张相爷。
所以朝中虽然聚集了大批精锐武者,总体却仍是文强武弱的局面。
这越了解的多,就越让人有弃武从文的冲动。
可惜儒道不是那么好修的,赵峥获得后世记忆后,也曾偷偷摸摸抄了些诗词文章,妄图像某些小说里一样获得文气眷顾。
但这个世界的儒道修炼体系,是靠锤炼自身的意志信念提升实力,而不是讨好什么祖宗神仙,干等着天上掉馅饼。
即便抄的诗词文章再多再好,那也不是你自己的东西,更不会反哺神念神识。
再加上隔壁还有个三岁能文五岁能诗的,不断打击赵峥的自信心,所以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弃武从文的想法。
却说赵峥正硬啃《司马法》原文,忽就听外面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这节奏听着就耳熟的紧,赵峥走过去下了门栓,外面果然是舅舅李德柱。
李德柱牵着驴垂头丧气的走进来,把缰绳丢给外甥,然后一屁股鸠占鹊巢,又冲旁边的关成德示意道:“水。”
那嗓音沙哑的破锣一般,怪道方才只拍门没有出声。
等赵峥栓好了驴,李德柱已经在抱着茶壶牛饮了。
李桂英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见此情景,不由关切道:“这是又怎么了?瞧你跟一辈子没喝过水似的!”
李德柱顾不上回答,把那一壶茶水灌了个底掉,这才用袖子抹着嘴角道:“别提了,这特娘也是倒霉催的,我们不是去抓山海教的妖人了吗,双方刚交上手,我正扯着嗓子给千户大人鼓劲呢,那山海教的妖人突然就炸成了肉泥,糊了我一头一脸,连嘴里都多了块人肉!”
李桂英听的汗毛倒竖,忙问:“你咽下去了?!”
“哪能啊!我当时就连早饭一起吐出来了!”
李德柱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仍觉得胃里有些不舒服,他鼓动了几下喉头,才继续道:“后来陶千户觉得那些妖人炸的蹊跷,担心血肉里有什么脏东西,把我们这些沾染到的集中起来驱邪,各种手段上了一个遍,好家伙,差点没把老子给整成哑巴!”
赵馨又给他续了一壶茶水,好奇道:“那最后查出什么来没?”
“屁都没查出来!”
李德柱接过茶壶,又灌了一口:“连新来的陈知府亲自出手,也没能查出什么猫腻,倒是发现其中几个妖人,似乎一早就被拘了生魂,也不知本来就是血肉傀儡,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缘故。”
李桂英闻言松了口气,她对山海教妖人不感兴趣,只要弟弟没事儿就好。
她也坐到了关成德让出来的位置上,隔着小方桌问:“我听说伱让上面罚了一笔钱,不会影响到平日的吃穿用度吧?”
“呃…还好。”
李德柱言不由衷敷衍了一句,旋即岔开话题:“那个刘烨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是那忘八蛋刘福临的儿子,还要来抢咱们峥哥儿的武举头名?!”
原来舅舅是为这事儿找上门的。
赵峥便把前因后果说了,重点突出陈敬廷对自己的支持。
“这就好这就好,那平西将军虽然势大,但咱们陈知府也不是吃素!”李德柱听罢放下心来,旋即又拍着桌子骂道:“这狗日的真是阴魂不散,做老子的把真定人坑惨了,做儿子的又来祸害咱们!”
说着,他突发奇想:“你们说,七月半那事儿,是不是就是这小子给妨的?!”
赵峥无语,刘麻子要有这个本事,镇抚司不敢说,做个北直隶按察使应该问题不大,哪还用千里迢迢跑来真定府应试?
不想赵馨听了,却是眼前一亮,拍手道:“这个主意好,咱们暗地里宣扬出去,肯定会有人相信!”
这倒是真的。
虽然和尚几乎在江北绝迹,但因果之说依旧在民间根深蒂固,只要把舆论往这上面引,肯定有人会把刘麻子当成灾星。
不过赵峥想了想,最终还是否定了这个提议:“有陈知府在前面挡着,吴家想动盘外招没那么容易,可若是咱们先落人话柄,事情可就不一定了。”
众人闻言,这才熄了造谣生事的心思。
李德柱又开始给赵峥鼓劲,让他务必夺取府试头名,将那刘烨踩在脚下。
赵峥对此倒是信心十足。
他自认实力不在一般百户之下,原本最没底的是笔试,毕竟文无
但现在得了知府大人的暗示,自然无需再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估摸着,哪怕他的文笔稍逊于刘烨,只要差距不是太明显,在评分上照样能压刘烨一头。
没办法,谁让那姓刘的有个‘好爹’呢?
“对了!”
这时李德柱一拍脑门,懊恼道:“差点忘了正事,陶千户让我告诉你,直隶按察司刚刚换了按察使,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时候肯定要提拔些年轻有冲劲儿的,等明年你参加完会试,有机会最好能去直隶按察司当差。”
顿了顿,又补充道:“听陶千户说,那吴三桂前几年曾做过北镇抚司的镇抚使,在北衙党羽众多,若去不了直隶按察司,最好还是分到州府里来。”
赵峥点点头,随口问道:“现任的镇抚使是谁?”
李德柱翻着眼睛想了一阵子,才不确定道:“好像是姓张,叫张什么来着……”
赵峥无语。
不过舅舅这样的倒也不是个例,旗官们虽都是七品从七品,实际地位却没那么高,大概也就是后世派出所所长副所长的档次,甚至还略有不如。
而这年头的资讯传播又远不如后世,除非是一心钻营求上进的,否则至少要到百户这个层级,才会有专门的渠道了解上层动态。
而李德柱……
正是不求上进的典型人物。
也正是拜舅舅所赐,赵峥直到最近才听说了这许多熟悉的名字。
这时关成德道:“现任镇抚使姓张名勇,据说是当世一等一的武道强者。”
张勇?
韦爵爷的结拜兄弟?
这人好像曾和吴三桂打过仗,应该不是吴三桂的党羽吧?
虽然先前被鹿鼎记误导,一度搞错了刘烨的身份,但赵峥也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鹿鼎记,他多半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
这两任镇抚使都是熟人,那直隶按察使呢?
“这个我知道!”
这回李德柱倒是刚刚问过陶千户,于是抢着答道:“新任直隶按察使姓郑名森,听说是南边儿出身。”
郑森?
这个名字也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在那里听过了,反正应该是没在鹿鼎记里出场,或者戏份太少。
只听李德柱又道:“卸任的老按察使姓李,叫李自成,是陕西人。”
呃……
这个不看鹿鼎记也知道。
锦衣卫何德何能,竟凑齐了李自成和吴三桂这两位卧龙凤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