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有口难辩
“听说了吗?赵兄,纪国太妃在封禅的路上险些病故,亏得救治的及时,才保住一命,只是不知还能不能祭地初献。”
“吴兄太天真了,你这消息只是糊弄小孩的。真实情况是燕国太妃下毒,毒害纪国太妃,这才导致纪国太妃险些丧命。”
“不可能吧!燕国太妃好端端的,怎会毒害纪国太妃?”
“就是就是,燕国太妃与纪国太妃早在太宗皇帝病故以后各自跟着纪王燕王去了彼此的封地,十年不曾见面。若非此次封禅,怕是老死都不会相见。她们无冤无仇,十年再会,就算不念旧情,亦不至于下此狠手。”
“言之有理,燕国太妃一大把年纪,什么事情看不开?就算有私怨,行此手段,真就不顾及家族子女?我是不信的……”
在一阵阵反对的声音中,一人声音高亢说道:“你们是完全不知个中原委,只知燕国太妃,却不知燕国太妃身后还有人哩!”
这话理所当然的吸引了大众的眼球。
“燕国太妃身后的人可是武皇后,当今的皇后殿下?”
“燕国太妃又怎么跟武皇后扯一块去了?”
“有所不知了吧!武皇后之母杨氏是杨达之女,杨达是前朝观德王杨雄之弟,门下省纳言。而燕国太妃的母亲正是杨雄的第三女。故而燕太妃的母亲与武皇后的母亲乃是堂姐妹……据说太宗皇帝陛下正是因为听当时的燕德妃说武皇后貌美,才将她招进宫里当才人的哩……”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的意味。
显然对于这个先帝的一个五品小妾,品级还没有大一点的宫女高的妾侍,能够成为国母带着几分不满。
周边人大多没有应话。
大多人都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武皇后终究是国母,尽管唐王朝不以言论问罪,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今皇后是前皇帝的小妾,终究不好。
如此新的问题也出现了……
“那武皇后为何要对付纪国太妃?”
“自然关乎祭地!武皇后身为国母不思母仪天下,却有心效仿两汉后宫涉政。现今唯有纪国太妃燕国太妃有资格祭地,只要纪国太妃出了意外,以燕国太妃与武皇后的关系,谁是最后的赢家,不言自明!”
“哦!原来如此!”
一大通的分析,将因果说的明明白白。
滑州,驿馆。
陈青兕正听着李敬业说着市井流传的消息……
听着那合情合理的分析,陈青兕一瞬间都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情况。
有条理有逻辑,还有人人都爱听的八卦。
如果陈青兕不是亲自过问此事,还真有可能让这流言说服了。
陈青兕看着再次聚到一起的诸多封禅令使,带着几分苦笑的,说了一句:“传出这谣言之人,倒是有心了。”
陈青兕每过十日就会将令使们召集起来,开一次终结会议,总结检讨,将未知的风险,尽可能的按在摇篮里,纵是意外无法避免,也要将之降至最小。
就如纪国太妃事件,有意外也有武皇后的不作为,但郭正一还是靠着妥当快捷的处理方法,化险为夷。
只是任谁也想不到,这次事件竟生出一场针对武皇后的舆论风暴。
陈青兕只能将众人聚集起来,一起商议应对之法。
听到陈青兕的感慨,下首的诸位令使,都不约而同地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武皇后是贞观十一年进宫的,向李世民举荐她的人除了当时的燕德妃还有巢王妃杨氏。
巢王妃杨氏杨雄之子杨师道的侄女,两杨跟武皇后确实是表亲。
可那么多年过去了,纪国太妃与燕国太妃都淡出视野十数年了,只是一次意外,就有人将他们之间的关系追溯的如此清楚。
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也得花费一些功夫。
就算是陈青兕,他对武皇后一直存着提防戒心,也不知这里面的人际关系。
陈青兕不知道,下面的令使们更不清楚了,都是一些出色的后起之秀,谁会特地去了解陈年旧事?
见无人发言,陈青兕问道:“对于此次谣言,诸位有什么好的办法?”
他问的很随意,就没指望能够得到解决之法。
这世上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没有办法抵制的东西就是造谣。
造谣的本钱太简单了,就是一张嘴。
而信谣之人,也根本不会去动脑子分析真伪,他们只会相信自己相信的一切。哪怕你将证据怼在他面前,他也不愿意相信,而是觉得一定有一张神秘可怕的大手操控着一切。
故而古人有一句话“谣言止于智者”。
这真是对智者的赞美?
不,这是对谣言最无奈的一种妥协。
果然……
陈青兕问题出口,一时间有些冷场。
半晌,岑长倩才道:“这种事情,子虚乌有,越抹越黑,与其用各种理由借口解释,不如任由其宣扬。都是市井饭后的谈资,只要我们离开滑州,当地百姓的新鲜劲头一过。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至于封禅队伍里,即便有嘴碎之人说上几句,也不会在明里讲,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恰是对付流言的最好办法。
郭待举接话道:“如果什么也不做,对于陛下皇后殿下哪里也不好交代。明察是不行的,动静太大,影响不好,最好安排人暗查,追寻流言的源头。”
陈青兕听到自己想听到的答案,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说得在理,就这么办了。”
其实在场的人精都明白,这個所谓的暗访,大概率是不了了之的。
只是有些事情你明知道没有结果,却不能不去干,就如明知道这一次会议不会有任何答案,但还得开。
哪怕是做做样子。
要的不是结果,是这个态度。
第二日一大早,陈青兕收到了李治的传召,就在滑州府衙。
封禅沿途的进度落脚点都经过严密计算,提前定好了落脚点。
其他人可以将就,但皇帝皇后将就不得,都得提前作准备。
哪怕是在野外露宿,也得提前建好行辕。
滑州府衙明显经过翻新,多了几分肃穆庄重。
一入大堂,陈青兕便见李治高坐案上,武皇后坐在身侧,明显能够看出,那双勾人的狐媚眼有些红肿,像是哭过的迹象。
“看来这武皇后在自己来之前,没有少施展眼泪攻势。”
陈青兕带着几分愉悦的在心里揣摩着。
“臣见过陛下,殿下!”
李治指着一旁的席位,说道:“坐下说话。”
陈青兕听到这话,知道此事稳了,上面这位大唐的皇帝显然没有因为这次流言迁怒自己。
对于陈青兕的表现,李治自然看在眼里。
此次封禅路上发生的各种真意外,或是人为意外,都超乎李治的意料。
李治知道陈青兕已经干的够好了,换作其他人,面对如此多的情况,哪可能做到不耽搁东行的进程?
只是此次谣言,除了涉及纪国太妃一事,还将武皇后当年是先帝才人,各种陈年往事一并抖了出来。对于武皇后的名誉打击不小……
这一大早她就来哭诉,还说什么改立贤德之人为后,这以退为进的话语。
李治怎么着,也得过问此事,给她一个说法。
“对于关于纪国太妃的市井流言,爱卿可有什么想说的?”
“臣请罪!”陈青兕很老实,先将责任背下来再说,然后再行解释。
“此次流言来得迅猛,显是有心人刻意为之。臣以为面对这子虚乌有之事,不应过于张扬,当从暗处入手,寻查源头,一击而中。”
武皇后盯着陈青兕,眼眸含煞,一字一句说道:“依照陈尚书此言,那本宫就当如此受他人非议?”
陈青兕微微侧目,这武皇后天色媚态,尤其是一对水性杨花的狐媚眼,生气起来,非但没有多少威严,反而有几分勾引人的感觉。
太宗皇帝这一个“媚”字,真给的贴切。
“皇后殿下教训的是,确实不应该让市井之人乱嚼舌根。臣回去以后,立刻让滑州刺史写一道公文,严令所有人,不可妄议天家之事。谁敢犯禁,严惩不贷。”
武皇后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真要这么干了,她武皇后的名望真就一臭到底了。
大唐自李世民开始,向来以开放包容为理念。
有海纳百川的气魄,才有恢弘的盛唐文化。
不以言论定罪,这是一条不成文规矩。
当然这只是说说而已,任何时代都不存在绝对的自由,只有相对的自由。
相比其他朝代,唐朝显然在这方面要宽松一些。
但表面功夫是得维持的,如果就这样因为这点事情,就限制百姓说话的权力,只会取得相反的效果。
“胡闹!”
李治怒斥了一句。
陈青兕略带委屈的说道:“陛下,臣一直忙于封禅之事,这流言一传出,臣就召集诸多令使一起商议。臣更是整夜未眠,才思得将此谣言压制最小之法。皇后即觉得不妥,除了快刀斩乱麻,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对于他来说,这是一场无妄之灾。
若非发生在封禅途中,陈青兕就是一员吃瓜小透明。
武皇后一直怀疑陈青兕就是那个暗中寻自己麻烦的黑手,这一次他又掺合其中,难免多想。现在听他这般一说,也醒悟过来,此事闹大,对他自己也没有好处。
一次次的无妄之灾,武皇后觉得自己都有些魔怔了,得冷静下来。
李治知陈青兕难处,没有继续追究,只是问道:“爱卿可有怀疑的对象?不妨大胆一些猜测,便是猜错了也无妨,这里只有三人,不入第四人耳。”
陈青兕直言道:“许是关东士人?”
毫无疑问,关东士人嫌疑最大。
陈青兕也想不出其他人能够干这种事情。
其实不少后世人对于关东士族五姓世家有一种误解,觉得他们实力强劲,能够与皇权分庭抗衡,能够左右庙堂走势,甚至于李唐皇室都是傀儡。
这妥妥的给洗脑了……
动嘴动笔的,怎么可能玩得过拿刀的?
为什么真遇到兵乱,最先跪下或者逃跑的永远是那群动嘴的?
因为他们遇到拿刀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要不就跪下,要不就逃。
反抗?
真以为李世民的刀不够锋利?
一个连自己兄弟都下得去手的君王,真会在乎多杀一些世家?
实际就是面对皇权,世家的态度是躺平当狗。
你李世民强势,要打压世家,行,我给你跪下,直接当狗,伸长脖子由你砍,让你没有理由动刀。
皇权再强,也要守规矩法则。
世家人也是大唐子民,还是掌握一定民心的大唐子民,皇帝无道理乱杀大唐子民,将会失去道义,伤的是大唐自己的根本。
何况世家掌握着文化,他们的存在,有利于朝廷管控天下。
彼此就处于一种默契上……
真就如后世说的那样,直接跟皇权起冲突,左右朝局,李世民李治这样心黑的皇帝,做梦都得笑醒。
真以为大唐的兵,刀只能对外?
躺平的世家是最无解的……
世家传承千年,一个强势的皇帝能活几年?大不了用自己的底蕴文化,影响接班人,培养一个亲士族的继任者就好。
就如贞观时期,如日中天的李泰。
所以世家之强,不在于他们在政治场上有多强势,在于他们能狗,放得下尊严。
但真将世家视为听话的狗,又会吃大亏。
他们偶尔背刺一下,在关键时候,也能造成巨大的麻烦。
千年累积的名望,确实不是轻易能够撼动的。
武皇后用手段干掉了太原王氏的王皇后,那是扎了关东士人的肺管子。
真有落井下石的机会,他们哪有不把握的道理。
而且因为时间悠久,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却如昨日。
武皇后的底细,在五姓士人眼里,那是干干净净。
李治绷着脸道:“朕也觉得是他们无疑,一群鼠辈,真不安生。”
他顿了顿,道:“一切以封禅为先,此事暗中调查……”
他想了想,又道:“算了,这种事情,伱做不来,就无须你过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