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明芳莫名其妙地看众人：“有那么好笑吗？”

　　对待孙秀文她是认真的，想尽最大能力对他好，派出所给的奖金买完风扇她都给家里留着了，临走的时候她妈又给她拿一半，现在手头有钱，买件衣服给对象不是很正常吗，一点没觉得哪里好笑。

　　“不是，我们不是笑话你，就觉得你俩特别有意思。”艾艳捂着肚子，笑的浑身抽抽。

　　大家也都跟着起哄。

　　“这大概就是诗人诗歌里的浪漫了吧？你们仔细感受一下，你送风扇来我买鞋，你送鞋来我还衣。”

　　“感受到了，买衣服哦，唉，我都没新衣服穿，孙知青马上又要有新衣服了也，羡慕羡慕了。”

　　“还是孙知青命好，酸了酸了。”

　　“孙知青，你准备再买件藏蓝的还是灰的？给大家讲讲你的计划呗。”

　　韩顺利现在也学着跟着大家一起烘托氛围了，他对王小芹说：“小芹，我都好久没给你换新上衣了，这礼拜休息我也得带你去国营商场买件。”

　　两口子互相凝视，脉脉含情状把气氛推向了高潮。

　　田明芳的脸瞬间就红透了，跺脚说：“别演了，我不给孙知青买衣服了还不行，我换成吃的。”

　　“噗哈哈哈哈……”大家笑的更大声了。

　　孙秀文无语地站出来打圆场，“你们一个个笑的有点可恨啊，不就去逛个国营商场，有啥好笑的？”

　　他看田明芳：“他们就是酸咱们手头宽裕，别理他们。”

　　田明芳瞬间不臊了，惊呆看着孙秀文，他是站出来帮自己。

　　忍不住扬起嘴角，“知道了，我不搭理他们，咱们还是买衣服去，你适合藏蓝色，穿着显得整个人都有精神。”

　　孙秀文瞬间翻白眼，得，又得让这些人找到切入点了。

　　果然，大伙赶紧议论起来。

　　“藏蓝色啊？哎哟哟……”

　　“原来藏蓝色显精神吗？小芹，咱们也买藏蓝色。”

　　“我穿藏蓝色不合适吧，我不可能有孙知青穿着有精神。”

　　这两口子，越来越会臊人了，孙秀文气的不行，想板起脸的，可无奈还是被这伙人给逗乐了。

　　跟着哈哈笑了一阵，他就切了下一个话题，“都别拥在我这了，我得备课，等会扫盲班得开讲。”

　　大伙一看时间不早，玩笑随便开开笑过就算了，不能无限制浪费时间，今天因为田明芳回来大家吃了饭就没回屋，平时这时候基本都在各自宿舍里复习，韩顺利两口子带头往外冲，大家看书的看书，备课的备课，一哄而散了。

　　王圆圆的英语课不用特别仔细备课，但受了孙秀文的刺激，她现在也挺注重课堂质量的，每天都把当天要讲的语法知识过一遍。

　　她在宿舍忙了一会儿，正打算赶上课前约宋宵去外头遛个弯，宿舍门被敲响了。

　　田明芳站在外头，手里捧着一个报纸包着的东西。

　　她朝王圆圆一笑：“我老家特产。”

　　“啊？”王圆圆瞧着她把报纸打开，露出里面的芝麻糖片。

　　芝麻片很薄，只有一毫米左右，长条形状的，一股浓郁的芝麻香气直往人鼻子里蹿。

　　王圆圆很意外田明芳竟然也跟她走动起“人情”。

　　她问：“这个要花不少钱吧？”

　　“芝麻做的，有点贵，这么点三块钱。”田明芳照实说。

　　“你破费这个做什么。”王圆圆客套一句，侧侧身让田明芳进屋，“进屋坐，唠会儿。”

　　田明芳迈进屋里，顺手把芝麻片放在长桌上，“不破费，你和孙秀文咋都跟我客气，送给他风扇他也说我破费，我寻思着我也没给别人破费啊，这不是你们俩么，一个是要处对象结婚的，一个是好朋友，那不是应该的吗。”

　　知青院其他人她是没考虑的，谁也别说她偏心，她就是偏心，那时候她被乔丽云拉进地府，出来后第一时间把这个事告诉大家，谁信她了？所有人都觉得她精神出毛病了，都说她说胡话，连白晓晓和江红柏都劝她别多想，只有王圆圆坚定相信她，她那时候就认准王圆圆是好朋友了。

　　王圆圆一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咋回话了。

　　也是，田明芳的脑回路可不就这样么，她从来都是跟谁关系好就对谁好，关系一般的是一点不情愿付出，面子都不会做的，至于别人的看法，她根本不care。

　　她失笑：“行吧，谢谢你的心意，芝麻糖我正好喜欢吃，我很开心。”

　　田明芳露出舒展的笑容：“看你平时爱吃糖，我就知道你喜欢，正好火车站国营商店有卖这个，上车前就称了半斤，宋医生不爱吃甜食，我给他捎带一对鞋垫，我妈亲手缝的。”

　　嗬，王圆圆再度吃惊，这是连宋宵也顺带记挂上了。

　　就见着田明芳从裤兜里掏出一对鞋垫，打开一看，绣工意外的平整精巧，田妈妈手可真巧。

　　王圆圆研究着鞋垫上的图案问田明芳，“这是绣的一对鸳鸯么？真好看啊，绣工精细，针法活泼，特别逼真，这手艺都可以开张做买卖了。”

　　田明芳愕然地看她：“你看的懂？这是我们老家的洛绣，上了年纪的手艺都好，年轻的也都会绣，这个水平在我们那不算稀罕。”

　　“我就能看懂个大概，看得出绣艺特别好，就这样的在你们那都不稀罕么？啧啧，不愧是有历史底蕴的古城，民间手艺都这么精美绝伦，我很喜欢，回头就交给宋宵，他肯定也特别喜欢。”

　　田明芳怅然叹气，“我都不知道你喜欢，只带了一双男士鞋垫，下次写信让我妈再寄过来几双女士的。”

　　现在她妈在派出所上班，是拿工资的人了，以后不用总抠抠搜搜的了。

　　“这样不麻烦阿姨吗，这东西是不挺费眼睛的？”

　　“没事，我妈闲了才做，不耽搁正事，而且家里存着不少呢，以前是拿出去换钱的，现在生活没那么吃紧了，我回头让她寄过来，要着急的话，先把这双剪短了你用？”

　　田明芳说着说着突然轴了起来，到处在屋里找剪刀，念叨着要剪了。

　　王圆圆噗嗤一笑，赶忙拦住她，“不用不用，你别这么逗行不行，我给宋医生让他先用着，回头我再说呗，这么漂亮的鞋垫我可舍不得剪裁。”

　　田明芳只能作罢，两人又聊了几句她在老家巡逻队的事，王圆圆瞅准时机就试探地问：“之前你跟我说过有段时间你力气突然特别大，你觉得这个事挺不寻常的，这个情况后来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田明芳表情微微变了变，“我正想和你说这个事，我觉得我身上发生了特别奇怪的怪事，当初我力气突然变大以后，我虽然纳闷了几天，后来看着也没什么别的异常，就接受现实了，想着以后就这样了。”

　　“力气大也是好事，像是扳手腕，随便动动胳膊就能赢，一直到过年回老家那会儿我还是大力气呢，是在过完年没多久，算算时间也就回到老家一个月吧，我的大力气突然没有了。”

　　王圆圆一挑眉，故作惊讶：“就，突然……没有了？你怎么确定的？”

　　“简单，扛东西没以前的力气了呀，以前我给家里装蜂窝煤，竹筐子，一筐装整整一百五十块，我得弯腰往筒子楼上搬，刚回家那会儿我力气大，一只手就随便拿。突然有一天我起床搬煤，我发现吃力了，然后又试了试别的力气活，才知道我的大力气是真的没了。”

　　王圆圆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肥啾给的大力水药效只有一个月，田明芳回老家以后自己没办法悄咪咪给她大力水，之前的药效到期之后肯定就打回原形了。

　　她问田明芳：“你当时是不是挺难接受的？”

　　“对，我失落了一上午，但我后来一想，有啥好失望的，我也没损失啥啊，我本来就能搬动一筐蜂窝煤，只不过没了大力气之后费劲点，那也比一般女孩子强的多。而且我帮着派出所在外头巡逻抓贼拼的也不是蛮力，拼的可是耐力。”

　　王圆圆好奇，“怎么个拼法？”

　　“追坏人，有时候能追出去几里地，别人追破天也就追几条街，我不一样，我就算跑断腿也要追到不可，你看我脚。”

　　她说着把鞋脱了，脚底板一块深红色的疤触目惊心，看颜色明显是新疤痕。

　　“这……好家伙这怎么弄的？”

　　“抓贼时候鞋跑掉了，顾不上穿鞋，那个小偷特别鸡贼，看见我鞋没了故意往河边跑，河边石头多，我脚被一块锥形石头扎破脚心了。”

　　王圆圆看着就仿佛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疼，“我天，你得多疼啊？”

　　田明芳若无其事穿上鞋，“血流了一路，疼的我冒眼泪花，可我心里就想着抓贼，那个贼是个惯犯，要是抓住了就是立了大功，所长肯定高兴，一高兴说不定朝上头申请奖励呢，我哪还顾上脚。”

　　“最后抓到了吗？”

　　“抓到了，他会游泳，看跑不过我就跳了河，我也跟着进了河里，游泳半小时累的他精疲力尽，最后投降了，但他害的我脚破了，我狠狠捶了他一顿，打的他几天下不了床。”

　　“哈哈哈……”王圆圆眉开眼笑，觉得田明芳这几个月的经历特别带劲儿，笑着笑着又挺心疼她，不是滋味地说：“该着你越过那些正式编制得先进奖，就你这么拼命，我要是所长也会器重你的。”

　　田明芳眉开眼笑，“他们也挺拼，但没我拼，所长说像我这样的他这辈子也就只见过我一个，也亏的是抓贼，换了别的事我再卖力也没这么好的结果，诶！？咱们不是正说我大力气没了这个事吗？咋还说跑偏了，你说这事玄乎不玄乎，你感觉我以后还会再变成大力气吗？”

　　她一本正经地跟王圆圆讨论。

　　这种怪事也就王圆圆会相信的，除了王圆圆她没对任何人说过，免得又被人当成精神出问题。

　　王圆圆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她：“你想要大力气吗？你盼着那个怪事再发生么，如果以后再也没了大力气，你会不会特别难过？”

　　肥啾的药水是有有效期的，一个月后药效自动消失，就算她按时给田明芳续上药效，也没法保她一辈子啊，更没办法帮田明芳永久改善体质。

　　以后怎么办？她总不能隔段时间就放下手头的事去找田明芳，等高考后大家肯定要各奔东西，很难聚在一起了。

　　田明芳认真思考了一下，“其实相比起得到那个大力气，我更好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是以后我都没了大力气我也不觉得有啥。”

　　“可大力气能让你轻松赢得扳手腕，跟男知青比力气都不输，可以帮你得到很多夸赞和羡慕，咱们院男知青在力量方面都挺崇拜你的。”

　　“这个我知道，刚得到大力气的时候我自己也是挺得意的，后来在派出所干那几个月我就知道了，没有那个大力气我一样可以做到最出色，只要认准目标，朝着目标拼命就行，我拼上我自己，什么困难都能克服，所以我觉得有没有大力气都行，非要选的话，有我高兴，没有也没啥大不了的。”

　　她说这个话的时候，眼里燃烧着耀眼的自信，散发出一种跟长相无关的特别吸引人的魅力。

　　王圆圆突然就想到一句话：实践是成长的最快捷径。

　　甭管什么事儿，亲自去做去经历，你的收获才会是清晰的，你通过做这件事学到的做事方法和做人的道理才会在你的眼前鲜明的显现出来，并影响着你未来的人生。

　　田明芳因为派出所这段经历真的收获了自信，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的力量到底是什么，这段经历也奠定了她未来做事的一套底层逻辑，就是坚韧不拔，使尽浑身解数，拼到极致就能成功。

　　到这里，王圆圆也打定了主意，她想以后没必要定期给田明芳喂药了，因为她已经不需要了，她根本不在意。

　　田明芳一回来，王圆圆接下来倒是忙碌起来了，田明芳除了参加扫盲班，私下里还在她这儿复习，原本她跟王小芹一个进度，一个春节过去到现在王小芹已经甩开她好几个级别。

　　而且王小芹现在都跟韩顺利一起，由韩顺利亲自给她规划辅导。

　　田明芳基础不牢固，王圆圆就多上上心给她补基础，数学不是她强项，直接丢给孙秀文解决。

　　孙秀文自信满满地答应了，觉得自己的水平辅导田明芳小意思，然而没过两天就苦哈哈想撞墙。

　　这天晚饭后，他屋里只安静了一会儿就传来咆哮的声音。

　　“你对基本概念这么模糊的吗？！让你算这几个的和，这是等差数列吧？啊？？？你为什么认为这是等比数列？它满足等比数列的定义吗？它任意两项比值相等吗？”

　　“我严肃的告诉你，这是一个特别离谱的错误！”

　　“啊啊啊啊，我想打人！”

　　“你走，我无能为力，你叫王圆圆教你。”

　　大家纷纷从各自宿舍冒出头来吃瓜。

　　就见着孙秀文宿舍门忽然一开，田明芳咬着嘴巴走出来，一手拿着习题册，一手摸着脑袋，边走边说：“这就是等比数列啊？不是吗？不会吧。”

　　“啊啊啊！”

　　一本书突然从屋里飞出来砸在地上，传来孙秀文崩溃的声音，“背概念，看例题！这个搞不明白就永远别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