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对象？

　　请吃饭就不说了，她家里有困难，韩顺利前后满打满算也就帮自己凑了十几块钱，统共还没郭振兴给的多。

　　想到郭振兴，周桂兰又是一阵说不出的苦楚。

　　再怎么坚强努力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想到久病床上的父亲，再一想自己的现状，为了弄点钱，她最近可没少跟郭振兴钻小巷道，她打从心里鄙视这样的自己，可一大堆难题摆在面前，只有拿到手里的钱才能实实在在解决问题，她顾不了别的了。

　　要是韩顺利攒劲点儿，她根本不用琢磨这些歪门邪道，可这男人，关键时刻派不上任何用场，她可真是……越来越不满意了。

　　周桂兰脸色黯淡地端着水盆往回走，走到韩顺利宿舍门口，敲了两下，“韩顺利。”

　　片刻后，韩顺利打开门，“桂兰？”

　　“跟你说点事儿。”周桂兰语气发沉。

　　韩顺利一看她的表情，心头就略略一沉，拉上宿舍门，低声问：“咋了？这都天黑了，有啥事不等明天说？”

　　这段日子他也知道周桂兰心情不好，因为家里的事总是愁眉不展的，不知道今晚又有啥坏消息。

　　“也没啥事，就是心烦，我爸手术的钱还没凑够，我愁的睡不着。”周桂兰闷闷不快地说：“这月你家给你寄的钱到了没？”

　　韩顺利滞了一下，然后漫不经心地解释：“还没，咋也得月底的了。”

　　说实话，他真怕周桂兰埋怨自己，这时候的轻松都是故意装出来的。

　　周桂兰听着他的语气心里就涌起一股无名怒火，“我不是让你提前写信催着家里了吗？你没写？”

　　两口子之间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她和韩顺利在一块谈了两年了，原本预备过完年就完婚的，算起来跟真正的夫妻也差不了太多，可现在她爸做不上手术，韩顺利却不带着急的，从头到尾只有自己一个人承受着煎熬，这叫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韩顺利苦笑着解释：“我妈上回来写信说，想花三百块钱在我家附近那个染织厂买个工作指标，把我妹送里头上班去呢，她高中毕业都几个月了，老留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家里要一口气拿三百给我妹买工作，那肯定没多余的寄给我，我也不好意思催。”

　　“三百！！够我爸做三回手术了！”周桂兰瞬间就炸了，“你爸妈是不老糊涂了，你们家你才是男孩，不把钱紧着给你用，反而花在一个丫头身上，你妹将来可是要嫁人的，给她找工作就是赔本买卖，将来她的工资都进婆家口袋，你爸妈会算这笔账吗，他们是不是脑子进屎了！”

　　周桂兰这话说的尖酸刻薄，还带了脏字儿，韩顺利脸色难看下来。

　　他平时再怎么任由周桂兰摆布，作为一个北方男人也不会容忍未婚妻这么骂自己爹妈的。

　　周桂兰早憋着一股火了，不吐不快地继续说：“你爸妈是不明事理的老糊涂，你呢？你也是个拎不清的，你明明提前知道了为啥不阻止他们？你作为家里的老大，家里唯一的儿子，你得掌控话语权的！咋能由着你爸妈想干啥就干啥？我不管，你赶紧给你爸妈拍电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给你妹出这笔钱，否则咱们婚事就算了！”

　　这次，韩顺利没像之前一样服软，反而皱起眉头和周桂兰据理力争起来。

　　“桂兰，你这么说话就过分了，小妹就算要嫁人，那也改变不了她是我亲亲的妹子，我爸妈当宝贝疙瘩养大的，给她找个工作又怎么了？咋到你嘴里是那么不堪？”

　　周桂兰勃然怒道：“你搞清楚没，她是女儿，女儿！女儿不配花家里的钱找工作！别说三百块，就是三十块都要给家里的儿子留着，你爸妈心也太黑了，这是宠女灭儿，根本就不想你过得好，他们是不是盼着咱们告吹呢？啊？他们看不惯我就直说啊？何必这么恶心我呢？反正我就一句话，这事儿你要是不阻止，咱们婚事就算了！”

　　韩顺利深吸口气。

　　以往在周桂兰发火的时候，他都是唯唯诺诺，想法儿哄着她，他这个人没那么强势，小事让着周桂兰都无所谓，可这一次，他是真忍不了。

　　他沉声说：“给我妹找工作，用的是我爸妈的钱，不是我的钱，我有哪个脸开口阻止，你家重男轻女，不代表别人家都这样，给女儿找工作有啥稀奇的，王圆圆来下乡之前她爸妈也给她找了工作，还是发电厂的金饭碗，也没见人家她哥闹腾，这事儿不还是你打听来告诉我的？咋别人家给女儿找工作能行，到我家给我妹找工作就不行了？我做哥的不支持我还阻止？那我也太不是东西了！”

　　周桂兰惊怒交加地看着韩顺利，不敢相信这番话是他嘴里说出来的。

　　没想到两年的相处，换来的结果是这样，自己屁都不是，在他心里妹子都比自己这个未来媳妇重要！

　　她眼圈慢慢红了，用力咆哮道：“我爸现在生死攸关，急着住院开刀！！要用钱！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事儿有多紧急？你们家但凡看重我，识大体会来事儿，都不该把存款给你妹找工作，而是先顾着我家这边！”

　　周桂兰把最后的遮羞布彻底撕开。

　　韩顺利沉默了。

　　他不是不想帮周桂兰，他早就跟家里人提过，家里人都不支持而已，肝癌根本就是不治之症。

　　他妈回信里是这么说的：“得了这病，往里头投多少钱都是打水漂，你对象她爸也是个自私的，要是换了我和你爸，得了这病我俩肯定都不治，给儿女省钱最要紧，反正治了也治不好，白浪费钱。要说咱们家咋就这么倒霉，摊上这样的人家，你平时相处记得注意注意，看看周桂兰眼白黄不黄，妈听说肝上的病十有八九遗传，她要是也有这病，那你坚决不能娶她。”

　　韩母这些话，到底还是在韩顺利心里扎了根。

　　想起这些，他忍不住脱口道：“你别光觉着你爸有病你就有理了，我们家还挺憋屈呢，咋别人的爸爸得了绝症就知道放弃治疗，到了你爸那就要苟延残喘着，我家给我妹花钱是给活人花钱，这钱花出去就值，你家给你爸花钱那就是把钱扔在死人身上，能一样吗！”

　　“啪！”

　　周桂兰目眦欲裂，狠狠一巴掌，抽在韩顺利脸上，抽的他脑袋都歪过去。

　　韩顺利捂着被抽疼的嘴角，沉沉地盯着周桂兰，什么话也没说，拉开宿舍门就进去了。

　　两人的争吵动静可不算小的，隔壁几间宿舍都听见了，郭振兴眼里滑过一丝玩味，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特意在兜里揣了几张大团结，穿了鞋往外走。

　　他出了门，走到周桂兰宿舍门口的时候，故意咳嗽了三下，接着就出了知青院。

　　没多会儿，周桂兰宿舍门悄悄开了，左右看看没人，放轻脚步朝着知青院外走去。

　　她脸上还带着泪痕，心里正为韩顺利冷漠无情的话感到悲伤和愤怒，这些情绪都还没来及消化，就听到外头的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