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啊。”沈萍不可思议地张大嘴，“一毛咋拿得出手？五毛是人家不吃酒席随便搭过去的钱，咱俩人还得上门吃酒席，最少都得拿一块吧，一两毛钱太磕碜了。”

　　尚国胜瞪她：“事在人为，那是你没见过更少的，谁出钱听谁的，你主意这么大，你拿钱呗？”

　　沈萍撇撇嘴不吭声了，反正到时候丢的也是尚国胜的人，她事后就在七大姑八大姨那儿把自己摘干净。

　　最近她一直在外头破坏着尚国胜的名声，傍晚乘凉的时候没少明褒暗贬的说尚国胜的坏话。

　　自从尚国胜去了林场，大概是工作强度大，外加那边人都不怎么好打交道，他待的不顺心，天天回到家就喜欢跟她发脾气。

　　也有可能是那个补药的原因，他这一时期明显变得越来越不讲理，越来越情绪化，一不高兴就发脾气扔东西，沈萍快要受不了了。

　　想着等会跟郭振兴约定在小树林里见面，她一颗心就从屋子里飘出去，再也不耐烦应付尚国胜。

　　“我吃差不多了。”她放下筷子，“中药熬好了我已经给你晾窗台了，我先出去遛弯去了啊！”

　　“大中午你去哪遛弯？好容易休息一天都不消停？”尚国胜怀疑地看着沈萍：“你最近天天傍晚往外跑，回来都十点，今天休息日大中午也往外跑？别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去了。”

　　沈萍冷笑，“胡说八道！我自己家男人帅成这样我哪有心思找别人，更不可能有见不得人的关系，别人有你皮肤好吗？有你壮硕敦实吗？有你顺眼吗？真是的，他们也不照照镜子。”

　　尚国胜被这些话捧得喜笑颜开。

　　明知道沈萍这个话没诚意，有故意讨他开心的嫌疑，但还是忍不住高兴，毕竟他现在皮肤是真的变细腻了，人发福后看起来富态十足，一看就实力不凡，和穷字沾不上半点边。

　　他忍不住走到镜子跟前仔细观察自己的脸，不过目光落在下巴上时，眼露出一丝忧虑：“皮肤光宣了倒是，可就是最近胡须少了好多，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

　　最近他在林场干活的时候，若有似无听见有人评价自己，说自己娘里娘气这样的闲话。

　　一回两回的他没放在心上，但次数多了他就忍不住怀疑自己和沈萍的审美了，他和沈萍都觉得自己现在变得很好，怎么外人反倒说他不爷们呢。

　　沈萍忙说：“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有胡须才叫丑呢！邋里邋遢可难看了，你看宋医生有胡须么，展知青和莫知青有胡须么？他们模样可都是拔尖的对吧！”

　　“他们没胡须那是用刮胡刀刮干净了，我没胡须是真的没有了！沈萍，你不会说话你就闭嘴。”

　　“噗……”沈萍几乎没忍住当面笑出声来，她紧急压制住笑意，强行绷脸说：“那不是更方便吗，还省了刮胡刀，他们有胡须又怎么样，还得每天刮，你胡须少不用刮皮肤也比他们光洁，这不是别人梦寐以求都达不到的好事吗？你根本不用想东想西的，我跟你讲你就现在这样脸上干干净净的，我一看着你我就想那个事儿，走，咱们去造人。”

　　她是故意的，拉着尚国胜要上炕。

　　“别别，你还是出去转吧，早点回来。”尚国胜回避起来，最近天气热了，他稍微动动就出一身的汗，根本不想那个事儿，最近连门都不想出，只要不干活的时候就喜欢躺在炕上睡觉。

　　按理说他一直喝大补的药，身体不至于那么虚，估计是变胖导致的汗多，再加上林场工作太累了，尚国胜安慰着自己。

　　汗一多，他就更不喜欢凑近沈萍了，反正夏天也就这两个月，等秋天了继续造人，他安抚着自己，连忙把沈萍打发出去。

　　沈萍前脚走，郭振兴也出了大院，俩人避开人多的路，从小路绕到汇合点，一见面就纵情地拥吻上了。

　　最近他们见面挺频繁，一有空就来后山，找片茂密的林子偷偷幽会，郭振兴有钱没钱的另说，沈萍就觉得这样的日子特别刺激，反正现在也没更合适的对象，闲着也是闲着，就先和郭振兴处着，她还是很喜欢跟郭振兴维持这个刺激的关系的。

　　郭振兴更是拿她当宝，沈萍这样的好女人叫他上哪找，原先为了求着周桂兰跟他办事，他还得出着一笔巨款，隔三差五还得给她买东西，想亲近时还得看她脸色看她心情，哪像沈萍这么落落大方，一叫就来，沈萍对办事只追求感官享受，从没问他要过物质方面的好处当交换。

　　两人这么交流的次数多了，郭振兴心里就起了想娶沈萍的念头，他也到了年纪，他爸出事以后眼看婚事黄了，以后肯定也是不好找对象的，要是沈萍能嫁给自己，二婚三婚都无所谓。

　　他起这个念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么适合自己的女人不能便宜了尚国胜，他得好好想想办法。

　　这个时间王圆圆他们也正热闹着，大家趁着休息日一起去了县国营饭店，正聚在一起吃午饭。

　　孙秀文请客大家都不客气，纷纷点了自己想吃的菜，满满一桌菜肴，荤素搭配，十分丰盛。

　　除了李满瓜，老院李文佩也被邀请过来了，他为人大方，待人真诚不造作，跟大伙关系都不错。

　　而且王圆圆和宋宵私下观察，觉得他跟艾艳有点苗头。

　　只要李文佩有空，总爱找借口到艾艳跟前去，艾艳对李文佩也跟对别的男知青不一样，从说话就能感觉出来，腔调明显更温柔也更淑女。

　　这一对王圆圆倒是不怎么担心，艾艳性格直，不是扭扭捏捏的作风，俩人应该还没下决心确立关系，只是处在了解阶段，一旦确定心意，艾艳肯定会大大方方挑明的。

　　大伙吃的差不多就放下筷子唠起了嗑，韩顺利问起李文佩老院那边参加李家婚礼的情况，他就跟大伙说着自己知道的消息：“郭振兴不去也不打算行礼，周桂兰行礼五毛，说是最近正闹孕吐就不去吃席了，石强行礼一块，他也有事也不去吃席，我们剩下几个都是要去的，商量好了每人两块，尚国胜和沈萍就不确定了，听说是要去，但也没跟我们说行多少礼。”

　　他现在虽然吃饭在新院，晚上还是睡在老院，跟那几个新来的知青关系也不错。

　　一听李文佩这么说，大伙也是挺唏嘘。

　　原先郭振兴多么爱出风头一个人，看来郭家出事以后确实没什么钱了，以前这样的热闹他总是很乐意参加的，现在手里没钱，老实多了。

　　孙秀文没怎么参与讨论这些话题，旁边的田明芳见他百无聊赖地玩着面前的筷子，也把自己的筷子拿在手上转，她转的没孙秀文好，一圈就掉地上了。

　　“笨，没掌握好平衡。”孙秀文指导她：“得这样，随时调整你的手腕的角度让筷子保持平衡。”

　　田明芳跟着他做动作，果然成功转了两圈，她开心的一笑，露出两排牙齿。俩人离得近，孙秀文头回发现她那一排上牙一点不整齐，牙齿外头还多余长出一颗虎牙，平时不笑的时候几乎看不出。

　　“啧，稀奇了，你有颗虎牙多出来的啊？吃饭不塞牙缝么？”

　　田明芳赶忙抿嘴，“我经常漱口。”

　　心里忐忑，不会有口臭吧？孙秀文咋突然注意上她的牙了，平时她刷牙挺大力的，应该没味道吧？

　　孙秀文中肯地建议：“你应该多笑笑，你这个牙挺有特点，笑起来有感染力。”

　　田明芳讶然地看他，随即迟疑地点点头：“好。”

　　她伸手摸了摸上嘴唇，从鼻子到唇部的位置微微有些凸起，明明很丑。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模样不好，以前在班里就不出众，下乡后在女知青里也是排倒数的，以前也从来没人说过她笑起来好看。

　　孙秀文像是看出她内心的嘀咕，解释说：“笑容之所以有感染力不是因为牙齿长得好看，而是它能传递发自内心的快乐。”

　　田明芳琢磨这个话，感觉说的挺有道理的，她朝孙秀文牵了牵嘴角，露出腼腆的笑容，“那我以后……就像现在这样笑？”

　　“这个不够欢乐，自然点就更好了。”孙秀文原意是想鼓励田明芳，不想过多纠缠这个话题，赶忙说：“你看你刚才转筷子，我一指点你不是转的也挺好么，学习也是一样，有时候开窍就在一瞬间，开了窍你做题能力就上一个台阶。”

　　他顺着话题跟田明芳说起这个单元的重点。

　　田明芳最近进步还是挺明显的，可惜想再拔高不太容易，稍微把题型变一种方式她就不会了。

　　带过几个徒弟孙秀文就总结出人跟人的资质差距很大，李满瓜就很聪明，一点就透，教李满瓜数学他几乎没费口舌和精力，省心的不得了，但听王圆圆说满瓜英语挺一言难尽的，语感不好，对不同语境下的语法变幻十分迟钝。

　　田明芳数学方面的资质跟铁牛差不多，都是属于脑子不灵光，没啥逻辑思维力的人，理科不是他们强项，就算拼尽全力最多也就把基础分抓到手，混个及格线，别的就别想了。

　　不过田明芳的目标感很强，心无旁骛方面比铁牛强多了，她心心念念当警察，对复习特别上心，孙秀文有种强烈的直觉，田明芳一定会考个差不多的分数进大学的。

　　吃过饭大伙分头行动，有去书店的，有去供销社的，还有去黑市儿的。

　　王圆圆跟宋宵，韩顺利和王小芹都去国营百货商店，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各走各的，没人等孙秀文跟田明芳。

　　孙秀文伸着胳膊喊了半天没人搭理，回头朝着田明芳耸耸肩，“这些人太坏了，故意把咱们丢下。”

　　田明芳对此无感，她说：“咱俩单独走也挺好的，跟他们在一块闹哄哄的，我只喜欢听你说话。”

　　迎面正好走过来两个路人，纷纷侧目。

　　孙秀文罕见的脸红了，“田知青，在外头你别这么直白，含蓄点。”

　　田明芳面无表情的“哦”一声，心里却偷偷高兴，她都没见过孙秀文红脸，没想到他红脸也挺好看的，白皙的脸粉扑扑的！

　　俩人去百货大楼，直奔二楼卖鞋的地方。

　　“我看你一直穿布鞋，要不这次试着穿一次胶鞋？”孙秀文指着货架上一排军绿色的胶鞋。

　　胶鞋就这一种款式，男女款都一个样，价格比布鞋贵不少。

　　田明芳一看价格望而却步：“八块，太贵了，我不要，穿着害脚疼。”

　　孙秀文心里一哽，直观感受到田明芳一路以来的成长经历，一定是伴随着非常匮乏的物质。

　　有点心疼这个姑娘，她怎么就舍得花五十给自己买风扇，八块的鞋却跟要了她的命似的，这就一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胶鞋，怎么就害脚疼。

　　他知道田明芳家庭条件不好，但平时接触少，想不出她是怎么省吃俭用的，但今天见识了。乔丽云家庭条件也不好，但她一有改善的机会就马上享受起来，从来不委屈自己，谈对象期间没少让他给买皮鞋，买到后来她都腻了，不怎么欣喜了。

　　田明芳不一样，她的坚强是骨子里的。

　　“就这双了，售货员，开个票。”

　　他推着田明芳往旁边柜台去，“过来，再看看皮鞋，来都来了，一双胶鞋再买一双皮鞋。”

　　田明芳脸一变色，“不不不，我不要。”

　　皮鞋得十好几块，上档次的得二十几块往上，她从小到大都没穿过皮鞋，上脚说不定路都不会走了。

　　她往后退，极力反对：“皮鞋不要，胶鞋我也不要，八块钱够我花好长时间的，我脚上这双布鞋补补还能穿，你再给我买双新布鞋，我两双换着穿。”

　　她的话，引来售货员的侧目。

　　孙秀文横她一眼，“咳咳，出门在外咱别那么寒碜好不好，小点声儿，叫人听着也太尴尬了，你管它多贵呢，又不要你掏钱。”

　　田明芳还是恍若无人的大嗓门：“你掏钱我更不想买贵的。”

　　孙秀文也火了：“我说买就买！你舍得花半个月的时间用五十块给我买台风扇，区区八块钱的鞋我有什么舍不得给你买的？你听话，再去看看皮鞋去，看好样式一块开票！”

　　一句无意间的“你听话”，噎得田明芳像锯了嘴的葫芦，瞬间人老实下来，心底升腾起一股甜丝丝的滋味。

　　她手里捏着那双胶鞋，真的不推辞了，坐在小凳上五味杂陈。

　　“我先试试，试试才知道合不合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