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水破了？

　　石强突然想起沈萍之前跟他说的一番话。

　　她是经历过一次生育的，能从怀孕的日子推算预产期。

　　对于周桂兰怀孕，沈萍一直没个好话，斩钉截铁说那肯定是周瘸子的孩子。

　　“我这么跟你说，假设这孩子是周桂兰跟周瘸子的，那她真实的怀孕时间肯定比她跟你说的要早，可能在跟你发生关系的时候已经停经了，她到了医院只要虚构一个停经日子，医生一般也发现不了，之后再克制克制食欲，别让孩子发育那么大，胎龄尽量符合她撒谎出来那个日子，最后快生的时候实在拖不下去就“早产”。”

　　石强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僵在那儿，说不出话了。

　　按医院给的预产期明明是最早十二月初，足足差着一个月呢！

　　可等不及他多思量，几个工作人员催他了。

　　“同志，你是石强，对吧？别发呆了，你家属马上生了，赶紧送医院啊！我们教育局这边的车可以借给你用，司机马上就过来。”

　　这年头风气还是很好的，教育局这边是公职单位，一般都会帮一把，不会见死不救。

　　石强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谢谢。”

　　他急忙冲进办公楼，在走廊里看到半靠在墙边的周桂兰，她满头冷汗，不停深呼吸着。

　　一看到石强眼圈就红了，“快送我去医院，我肚子疼。”

　　“肚子疼就是宫缩，你们抓紧点吧。”旁边一个经历过生产的老大姐说。

　　石强赶忙上前把周桂兰抱起来，沉甸甸的，但他心里没有任何喜悦，支撑他的只有一个念头，他得搞明白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他不能这么傻里傻气的帮别人做奉献，孩子要真是自己的，他会尽责任，不是的话，就好聚好散吧，他不想报复周桂兰，他已经有沈萍了。

　　他抱着周桂兰坐上了车，到了医院，看着医护人员抬着担架送周桂兰去产房。

　　但他没有第一次当爸爸的喜悦，几个护士簇拥着担架往前跑，他却稳稳地走在后面，周桂兰在担架上大喊：“石强，我怕，你快跟过来。”

　　她微微仰起脖子看石强，眼睛里满是惶恐和依赖。

　　旁边的医护说：“第一次生产，紧张难免的，放轻松，深呼吸！别担心，去了产房马上给你输氧，打催产针！”

　　石强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快走几步握着周桂兰的手给他打打气，他想，这么做是必须的，毕竟周桂兰马上要生产了。

　　正要跑过去，一个医生喝住他。

　　“孩子爸爸，去一楼交手术费和住院费！”

　　一句孩子爸爸，让他狠狠愣了，脑海里瞬间想到的是沈萍的化验报告单。

　　再一看周桂兰四下寻找他无助的模样，他腿沉的像灌了铅似的跑不动，眼睁睁看着周桂兰被推进产房。

　　周桂兰生产过程不那么顺利，孩子脐带绕颈两周半，最后也没能顺产，折腾到傍晚八点，还是剖腹生下了孩子，是个男孩儿。

　　石强没感觉到高兴，只是觉得心累，孩子没出生时他还能安慰自己还早着，潜意识里还在拖延，但此刻他看着床上红彤彤的婴儿，啼哭声响亮，他的母亲在旁边累的睡着了，突然就觉得弄清真相变得迫在眉睫了。

　　他得赶紧确定孩子是不是他的，怎么确定呢？去石市调查周瘸子么，不现实的，如果周瘸子都能默许周桂兰在外头骗人，那早就跟周桂兰是一伙的了，他肯定早掌握了孩子真正的预产期，这段时期言谈举止一定会十分小心，不会露出破绽的。

　　突然，他脑海闪过一个人。

　　宋宵。

　　他跟宋宵打交道不多，但对他印象很好，四九城过来的军医，有修养，医术高，接人待物进退有度，听说他是有背景的，家族实力在四九城十分过硬，这年头人人谈国外色变，但这些实力雄厚的家族却可以公费去国外学习深造，或者直接在国外任职，不用像老百姓一样受限制。

　　宋家是大家族，人口众多，肯定有那么几个在外国的旁支，他要是把孩子的毛发和自己的毛发收集起来，交给宋宵帮忙送到国外去做那个什么dna检测，就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对，这个事儿求谁都不如宋宵好使，他想了想自己身边的人，宋宵就是天花板了。

　　他心情振奋了一些，走上前趁着周桂兰睡着，悄悄从小婴儿头上拔下来几根胎毛，小心翼翼地用卫生纸包住揣进口袋里。

　　周桂兰一直睡到晚上十点多钟才苏醒，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她没管旁边睡着的孩子，而是到处在产房里寻觅石强的人影，直到看到他坐在那，大松一口气。

　　“我肚子好疼，本来想顺产的，结果就是生不出来。”周桂兰委屈地说，渴望得到石强的安慰和关怀，这半年她已经习惯了石强在身边照顾自己。。

　　石强不远不近地站在床尾的位置：“你好好休息，我刚才托医护联系了个保姆，张婶子，等会就过来了，最近这几天都留在医院照顾你。”

　　刚生完孩子激素撤退，正是女人最脆弱敏感的时候，周桂兰听了石强的话感觉到难以置信。

　　瞬间就红了眼眶，不可思议地说：“石强，你过分了吧？我为了给你生儿子，肚子拉开一刀，缝了几十针，你知不知道我生这个孩子费了多大劲，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你怎么能把我丢给其他人？你还是我认识那个有责任心的石强吗？”

　　“我问过了，你这住院还得一礼拜，我一直留在医院不合适，会被人说闲话的。”

　　“我没说让你陪我十天八天！你今晚总该贴身照顾我吧？”

　　“好，我今晚在这陪你，我明早走。”

　　“石强！这些事难道还要我跟你交代跟你争吵吗？难道不是自觉的事吗，你二十了不是小孩子，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履行一个父亲的责任？我真是受够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孬种呢？你到底在怕什么呢？你就留在医院又怎么了？谁没事干会到产科来呢？就算来了，看见了，又怎么样，随便别人怎么说闲话，我都不在乎，你一个男人在乎啥？”

　　以前周桂兰这么说，石强总觉得周桂兰有气魄，但自从知道周桂兰的欺骗，他每次都想怼她：你当然不在乎，你跟你那个混混男人都是一伙的，早就合计好在外头骗人养孩子，你当然可劲儿的利用，没半点后顾之忧。

　　他余光看着小小的婴儿，缩在抱被里睡着了，那些念头只是在心里腹诽，没说出口。

　　不想跟周桂兰吵架，他放缓语气：“桂兰，你别发火了，刚才医生说让你醒了就试着奶孩子，不然肿起来你会疼的，初乳对孩子抵抗力好，你赶紧喂喂他。”

　　周桂兰愕然地看着情绪稳定的石强。

　　她为石强生下孩子，受了那么多罪，石强却像是无动于衷似的，没给她及时添置各种吃的喝的不说，甚至都没坐到床边摸摸她的脸，温柔安抚几句，她哪儿还有心情喂奶。

　　“我没力气喂奶，我要吃饭！”

　　“刚做完手术大夫交代你不能吃饭，等过了今晚才可以，你先喝点水，水给你晾好了。”

　　周桂兰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股无处可发的怒火，她愤怒地瞪着石强。

　　最近他就是这样，对她明显冷漠了，她刚生完孩子，他就表现的那么冷淡，不如从前的一半关怀，给她花的钱也少了，可每当自己表现出不满，他又不和她吵，也不说任何情绪性的气话，整个人变得特别沉得住气，理智到近乎冷漠了。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现在拿孩子说事，拿生产的艰辛说事，石强都无动于衷。

　　太奇怪了，变化太大了。

　　周桂兰突然心里发慌，额头冒出冷汗。

　　他，不会是怀疑孩子的身份了吧？

　　孩子当然是周瘸子的，她自从跟石强在一起，天天给石强洗脑，天天灌输他应尽的责任，差点把自己也给洗脑了，潜意识觉得自己为石强做出了巨大的牺牲，生孩子之后理所应当得到更多的关怀和照顾。

　　可，孩子不是石强的。

　　按说石强是个没心眼的人，要是有疑惑，早就憋不住心事问她了。

　　周桂兰定了定心思，强迫自己沉住气。

　　她接下来没发火了，暗暗关注着石强的一举一动，细微的神态。

　　石强照顾她是没得说，换尿袋接水用毛巾给她擦身子及时叫护士换点滴。

　　但周桂兰注意到，他没抱孩子。

　　她给孩子喂奶，石强目光也不在她和孩子身上，而是一副思虑状，明显在考虑什么事情。

　　天快亮的时候，周桂兰忍不住对石强说：“我们谈谈吧，我知道我最近脾气变得急了，经常对你发脾气，我只是感受不到你的爱了，你是不是最近有心事？”

　　她想跟石强谈谈，进一步刺探他的态度。

　　石强本来就怀疑着周桂兰，加上他自己跟沈萍的事他也心虚着，他不愿意跟周桂兰深度沟通，怕露馅。

　　就敷衍着：“哪有，就是有时候有点累，桂兰，天都亮了，你也一晚上没合眼了，孩子都睡了，你也早早休息吧，我出去叫张婶进来照看你，我得先回去一趟，医院这边还要补缴一部分费用，我身上钱不够，回去拿钱。”

　　他用缴费当借口，周桂兰就说不出反对的话了。

　　石强也在想缴费的事儿，他脑海划过一个念头，要是这个孩子是周瘸子的，等于他们两口子连生产的钱都省了，自己这边什么都全包了，后续还有营养费，保姆费，周桂兰还会无休无止的让他尽责唠叨他，他替周瘸子做了一切，替周瘸子承担了所有，想着这些他不由自主的冷笑。

　　但回过神看见周桂兰躺在床上，十分虚弱，看着他依依不舍的眼神，他又想到自己跟沈萍翻云覆雨，感觉到一阵自责。

　　最近他总是这样，在各种情绪中纠结着内耗着，没个尽头。

　　他不能再继续这样的生活了，迟早会崩溃的，他没多逗留，想尽快见到宋宵。

　　石强匆匆离开医院就回了知青院。

　　宋宵吃过早饭刚进卫生站，外面就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宋医生。”

　　他回头看见石强，错愕了一下，“哪里不舒服？”

　　石强直接走进屋，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情绪激动地说：“宋医生，有件事我犹豫了很久，我想请你帮帮我，也只有你能帮我了，我知道这太麻烦你了，但我真的没别的办法了。”

　　宋宵请他坐下，斟酌说：“你可以先说说你遇到的问题，我看看是不是可以在能力范围内提供帮助。”

　　石强满脑门汗，来的时候太紧张了，生怕宋宵不问青红皂白把他赶出去，没想到宋宵挺和颜悦色的。

　　他心里的担忧去了一半，顿时整理了下思路，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宋宵别看脸色如常，心里相当无语了，他以为石强真的遇到什么难处请他帮忙，要遇到确实的难处，他会热心帮忙的，没想到是这么狗血的破事儿。

　　石强这个事牵扯到复杂的男女三角关系，还是不正常的关系，一个是离异的，一个是婚内的，婚内的还声称怀了他的孩子，很难想象他一个这么年轻的小伙会和两个大龄女青年发展出这么畸形的关系，现在竟然还求到自己头上，他相当一言难尽。

　　“我知道这个事丢人，可我现在真不想拖着了，我想拿到确定的检查报告，如果周桂兰的孩子真不是我的，我不想再当冤大头了，我只想一心一意对沈萍，她现在怀了我的孩子……”

　　宋宵再度无语了。

　　又一个怀孕的？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石强，当场说了句有点重的话：“两边都发展着亲密关系，这样的行为就属于朝三暮四了，你觉得周桂兰欺骗你，应该先调查取证，拿到证据后把话说清楚，好聚好散再开始下一段，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维持这种混乱不堪的关系。”

　　石强惭愧地低下头，“我知道我优柔寡断，我知道我处理的不干脆，但孩子是无辜的，我昨天在医院里，看见周桂兰生下那个孩子，皮肤红彤彤的，小小的一个，躺在抱被里哇哇哭，我心里感觉很奇妙，他那么小，我很想抱抱他，可我又怕，怕他不是我的孩子，我怕自己投入太多感情最后落一个伤心，怕对那个孩子也不公平……”

　　他哭丧着脸，发自肺腑地自责和懊悔，后悔当初不该那么草率就相信周桂兰，更不该酒后和沈萍在一块，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除了找宋宵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宋宵看他的样子，还知道顾忌那个孩子的感受，还算他有那么点人性，没完全混账到底。

　　“把标本给我，回去等消息吧，我会托人去检测。”

　　“好好好。”石强正欣喜着，忙不迭答应，“太谢谢你了，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宋宵又说：“不需要你的感激，我只是看在那个小生命的份上帮你。”

　　他想到了小时候无人在意的自己。

　　早日揭穿也让周桂兰早点清醒，她应该承担起父母该负的责任，是自己的孩子，累死累活也该自己负担起来，别老想着通过睡觉骗别的男人帮着养孩子。

　　“标本要远渡重洋到地球另一边，中间还要等待机构检测，你做好几个月的准备。”

　　“我知道，只要能检测出来，多久我都会等的，谢谢你宋医生！我这辈子都会感激你的！”

　　王圆圆下午听宋宵说了这个事儿，得知沈萍也怀孕了，她当场就啧啧出声。

　　“这也太……那个了，石强也是个狠人，凭一己之力承担两名孕妇的开销和养育责任。”她说这个话是有点讽刺和调侃的，她就是看不上石强的所作所为。

　　她这么反感还真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她现在手握系统和神谷星，看起来不愁吃穿了，可她知道就算有一天自己失去一切，也只会踏踏实实过生活，不会出卖自己走歪门邪道，发展乱七八糟关系的。

　　不光是她，身边大多数女孩子都是洁身自好的，田明芳家境以前那么差，怎么就从没想着靠男人呢，沈萍跟周桂兰她们有手有脚，能力和口才都不算低，明明可以靠自己，怎么都爱钻男人这个空子呢，她们不知道，回旋镖总有一天会扎回自己身上的。

　　宿舍里的沈萍打了个喷嚏，捏了捏鼻子，总觉得周桂兰在鄙视自己。

　　她已经听说了周桂兰生下男孩儿的事儿，但看着石强的脸色就没有初当父亲的高兴，她就一点没客气，毫无顾忌地在石强跟前吐槽了不少难听话。

　　“你信我的，那就是周瘸子的孩子，不可能是你的。”

　　“算算日子明显是早产啊。”

　　“再过几天孩子长开点你看看他模样，要么像周桂兰，要么像周瘸子，不可能像你的，因为那孩子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石强没吭声，一脸心事重重的，他也没跟沈萍说自己去找宋宵帮忙做dna检测的事儿。

　　沈萍也不逼着他表态，她说再多遍孩子有猫腻也没用，石强现在还抱着最后一丝妄想呢，反正她自己肚子里怀的肯定是石强的，石强也是百分百信她，她心思已经不在跟石强快活上面，而是想着未来至少十八年自己不用发愁生活，石家每个月会给自己多少，这个事儿会不会不稳……

　　她心里推算着高考的日子，寻思顶多再给石强一个半月时间，到那会儿他们家要是拿不出让她满意的未来的章程，她就立马把这个孩子拿掉。

　　至于结婚，她是没啥执念的，不那么强求结果，她的心态就很松弛。

　　日子一晃又是一个月，高考的日子到来了。

　　考试是早上八点，考场在县一中。

　　鉴于各个大队要赶往县里得早上四点不到就起床，考生不少提前到县城的，一时间县城招待所爆满。

　　王圆圆他们人多，一开始就没打算住招待所，莫问程提前半个月就帮她们在县里找熟人租好短租的房子了。

　　今天是高考前一天，她们集体带着洗漱工具搬到临时的院子。

　　这边周桂兰也是才出了月子，刚能下地走几步呢，就顾不上身体虚弱，收拾好行李准备去县里。

　　她理所应当把孩子委托给石强帮带着，跟着她一起去县里，石强不参加高考，不用去考场，到时候她下午考完试刚好给孩子喂奶不耽搁。

　　但她没想到石强干脆地拒绝了，“大家会说闲话的，还是送到老乡那。”

　　“石强！”周桂兰一阵心寒，她忍不住大声吼石强，一使劲带动的肚子上的伤疤一阵生疼，她留下了眼泪：“这一个月你尽到父亲责任了吗？每次都用别人说闲话当借口，我当初真的看走眼了，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还是什么，你可以直说，不用这样对我！”

　　石强：“那你想怎么样？”

　　周桂兰气的一阵头晕眼花，眼泪更汹涌了，“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应该尽到父亲的责任！可这一个月你一次孩子没抱过，我一个人在屋里奶孩子，多希望你进来陪陪我，你让我度过这么难熬的一个月，你太不是东西了！”

　　明明以前对她那么好，让她觉得可以依靠，现在全变了。

　　石强：“生活费我出了，你一直在宿舍带孩子，没让你吹风淋雨，奶粉也在按时买，我没让你发愁过生活，我尽到责任了。”

　　“你没有！你是个不负责任，没有担当的男人！”周桂兰咆哮道。

　　说完的瞬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歇斯底里，和石强的底气十足气定神闲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这一刻她突然感觉到某些东西无所遁形，虽然石强没说什么，可她的脸色还是慢慢胀红，有些念头在脑海里清晰了。

　　她顾不上梳理，高考在即，改变命运的机会不容有失，她没跟石强继续吵架，背着行李，抱着孩子去了老乡那儿，托付好之后连宿舍都没回就直接去城里了。

　　她前脚走，石强跟沈萍也出发了。

　　石强也在考点附近提前找好了暂时的落脚点，这几天考试他打算全程陪着沈萍。

　　现在他感情的天秤早就倾斜到沈萍这里了，人只会对确定的东西付出和投入，对不确定的东西敬而远之，沈萍怀了他的孩子，他就全心全意照顾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