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孙秀文说的，他也不愿意当这个恶人，今天给孙秀文交代显然没成，明天给铁牛谈话万一也不好使呢，到头来事情没办成，恶人都叫自己做了，那是不合适的。

　　为这个事儿奔走太难了，干脆不管了。

　　两人这边说完话，李金响离开，孙秀文也回去了。

　　他俩前脚走人，不远处的墙边走出来一个人，赫然是尚国胜。

　　自从那天在李桂香跟前挑唆完，他就一直注意着李家的动静，他昨天看见李桂香回娘家了，没想到隔天大队长就来找孙秀文，亏的他刚才躲在旁边听了一耳朵，不然还真想不到孙秀文这么巧言善变，竟然把大队长都给整无语了。

　　虽然这个李桂香有点手段，但火候还是不够，自己得帮忙拱拱火的，非得把铁牛跟孙秀文拆开不可，要不然这回就白挑唆了。

　　李金响回到家，他媳妇上来问情况：“咋样？孙知青咋说？”

　　“没答应。”

　　“他跟铁牛关系好，他说一句肯定好使，咋还能不答应呢？这么的话你明天只能亲自找铁牛说了？”

　　李金响摇摇头，“这个事儿我想来想去咱们以后还是别管了，让桂香自己解决去吧，她以为就她聪明，哭几句可怜所有人都得帮着她忙活，她光说她妈身体不好，对自己的私心一句不提，跟孙秀文的矛盾也只字不说，可给她聪明坏了，我今天跟孙秀文聊完，才知道他们有矛盾，桂香是看不惯孙知青，还想把铁牛叫回去给铁牛相亲。

　　我觉得人家孙知青也挺无辜，铁牛住知青院人家是尽心尽力的帮衬，复习也是一直亲自带着，桂香一点不感激不说，还想着让铁牛别跟人家来往了，我要是孙秀文我也心寒，咱们闺女咋就碰不上这么好的人，要是有人带翠苗手把手的复习我得感谢一辈子。”

　　“可桂香是咱们大队上的村民，你还是大队长呢，就这么不管了？”

　　“我又不是没帮她，这不是跑了一趟没用么，你跟桂香说，咱们该说的话说了，结果就不是咱们能决定的，以后桂香再找你可千万别再乱应承了，让她自己家事自己解决去，咱们为了她找谁谈话都不合适。”

　　这边孙秀文一回到宿舍，铁牛就看出他不对劲了。

　　“孙知青，你不高兴？大队长跟你说啥了？”

　　孙秀文摇摇头，“没啥。”

　　他拉开椅子坐下，心里有些不平静。

　　刚才跟李金响巴拉巴拉一顿说，说的时候理直气壮，现在回想起来又觉得自己挺不是东西的，话说的太冠冕堂皇了。

　　他说了那么多为了铁牛考学的漂亮话，这些话虽然是真心，但也夹杂了不少私心，他不希望铁牛结婚，说到底去城里再结婚都是借口。

　　他从小就这样，脾气直，心软。

　　他爸妈对他是宽松式教育，说通俗点就是娇惯，所以他眼里根本不揉沙子，说话冲动，做事直接，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就会说出来，可他不玩阴的，当场把气撒出去事情就过了。

　　今晚这么一通说，把自己的委屈吐出去了，人感觉顺气了不少，但不生气了却又开始心虚，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挺对不住铁牛爸妈。

　　老两口都是老实巴交正直善良的人，就铁牛一根独苗苗，以后要是铁牛一直不结婚，不生娃的话，他们会失望会难过的吧。

　　他拿起书本给铁牛听写字词，强迫自己别想那么多，这天晚上躺在床上又翻来覆去睡不着。

　　“你还不瞌睡？”铁牛问。

　　孙秀文转过身，在黑暗里凝视铁牛的脸，“我听李队长说你姐最近回娘家住了，有空你也多回家看看，把矛盾缓和缓和。”

　　“我不想回去。”铁牛声音闷闷的。

　　过了一会儿说：“我爸妈生我姐早，中间隔了十多年才生下我，我姐今年三十一了，她嫁人晚，二十六才出嫁，都是因为我那会儿还小，她不放心嫁出去家里没人帮衬，硬生生拖成老姑娘，直到我十四岁她才嫁了，我那会儿身量已经很高了，干活干的好，顶半个顶梁柱。

　　我姐夫十多岁的时候差点被山上下来的狼叼走，受过惊吓以后说话就受了影响，他容易结巴，所以才不爱说话的，说了好多次亲都没说成，人家都嫌他说话不利索，我姐那时候年纪大，也不好嫁人了，才嫁给我姐夫……

　　孙秀文沉默地听着，从铁牛诉说的点滴过往里，明白了这个家的难处，难怪铁牛上到四年级就辍学了，这个家里需要劳力，他也感受到李桂香对娘家的奉献，明白李桂香为什么是那样的性格，出嫁了还要一手把控弟弟的终身大事，这样的家庭里长姐操心出力惯了，想当然认为为别人好就得听她的。

　　理解归理解，这些都不是她干涉铁牛人生的理由。

　　“我小的时候我姐没少训我，我调皮的时候还拿皮带抽我，有一回我下河摸鱼呛了水，多亏同村一个伯伯把我捞上来，那回我姐把我吊在树上打，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养好，她对我比我爸妈严厉多了，但我从来没跟我姐生气，这次不一样，我是真生气了，她不该那么说你。”他介意的是他姐当着孙秀文的面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孙秀文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为数不多想要好好珍惜好好对待的人。

　　孙秀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嗐，这事都过去了，我都不介意了你还想啥想，别想了，早点睡，我还是那句话，有空经常回家看看，别再跟你姐闹别扭了，找个机会缓和下关系，别轻易伤了姐弟情分。”

　　其实话还没说完，他欲言又止，犹豫后面的话说还是不说。

　　让步不仅仅是态度上的妥协，也是亲手打破自己的原则，背弃自己的立场。

　　本来他不想说了，但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起阳光下铁牛咧着俩酒窝，纯挚的笑脸，那么淳朴和干净，他心里突然就发酸。

　　说不上是矛盾还是纠结，只是突然觉得他不能太自私，他比铁牛虚长几岁，看问题到底更透彻，有些该说的话他得说，不能装聋作哑，满脑子只耽溺于两个人彼此陪伴，如果这样的陪伴是建立在让铁牛忽略家人的前提，那他也太自私自利了。

　　真正喜欢一个人，就会心甘情愿的为他着想。

　　李金响今天谈话的时候说了一句：铁牛父母年纪大了，家里就他一个独苗苗，这个话让孙秀文想到自己的父母，还是挺受触动的。

　　他到底还是说了：“铁牛，其实你要是搬回去住也可以的，咱们回头合计一下怎么调整复习计划……”

　　“别说这个话，我都决定今年好好复习了，肯定留在知青院方便复习。”铁牛打断了他，非常坚定地说：“再说你不是还失眠吗？我肯定要跟你住一块的，你睡不好觉也会影响复习，我知道你怕我和我姐一直闹别扭，不会的，我就是最近心里不舒服，过几天我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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