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利亚的冬日昼短夜长,太阳升起时间很晚。这一日,恰逢恰好大雾弥漫,能见度极低。在这种天气之下,不论是弓箭手攻城武器还是火炮,贸然射击都是浪费弹药。一旦双方相互开火,对人数占绝对优势的蒙军来说更加不利,到时侯恐怕死在自己人之手的比死在守军手下的更多。浓稠的白雾,让达鲁花赤不得不推迟了进攻的时间。有手下向他建议,可以趁着守军视野不良的机会,偷偷攀爬进堡垒,说不定能奇袭守军,却被他否决了。在他看来,这种成功率极低的攻击,实在是打草惊蛇。基于同样的原因,伯力守军也并没有炮击。
太阳在晌午之时才珊珊露头。一见大雾散去,达鲁花赤当即下达了进攻的命令。蒙军床弩率先开始向堡垒射击,接着是大批仆从军步兵抬着揗盾,推着冲车和攻城武器,从栅栏后面涌出,往堡垒而去,跟着他们身后是蒙古和生女真弓箭手。堡前的木栅栏与伯力堡墙体之间有四百米的空地,这个距离超过了投石机的射程。眼下蒙古人正让数百名民壮抬着它们,准备将其安置到射程之内。为了防止守军逃跑,一支五百人的蒙古骑兵早已等侯在堡垒北方的树林旁。伯力堡只有两个堡门,朝向东方陆地的是主门,也正是蒙军进攻的方向;朝向北方的是黑龙江边的水门。在达鲁花赤看来,如果守军溃逃,必然是往北方而去。
眼见敌人进攻,早已做好准备的守军也开炮了。按照指挥官的命令,火炮的重点射击目标当然是蒙军的攻城武器。床弩威力虽比不上火炮,却也能轻易击穿堡垒上的盾牌,甚至引燃堡垒中的木头建筑。蒙古人的冲车虽然粗笨,但在仆从军士兵的蛮力加持下,也能撞开城门。至于攻城梯更是破城利器,蒙古士兵可以借助登上堡墙。那些投石机也要尽快摧毁,它们虽然砸不塌堡墙,却能对墙上的士兵构成严重的威胁,即便是铁制的火炮一旦被砸个正中,也会被砸毁。
一轮火炮过后,蒙军的攻城器械被打掉到至少五分之一,跟随前进的步兵也倒了一大片。硝烟散去,看着堡垒前方敌人被打得的一片狼藉,伯力城的指挥官满意地点了点头,身边的炮手们正在七手八脚地清理炮膛,装备再次填装,继续炮击敌人。正在此时,墙头的一名守卫突然失声惊叫起来,指挥官循声望去,只见堡垒前方的栅栏处,不知何时冒出几门火炮,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堡垒大门。更要命的是那些蒙军炮手正手持火把,正俯身去点炮身上的引火绳。
火炮开火的时机经过了精心算计。实际上,无论是弩箭攻城车还是那些冲车,都只是为了吸引守军开炮的佯攻,为火炮的攻击创造机会。达鲁花赤就是要利用守军开炮之后重新填装的间隙,将早已填装好的火炮推出隐蔽处,对堡门进行集火攻击。他深知己方的火炮数量和威力射程和准确度,都远比不上守军。如果过早暴露火炮阵地,只会被守军集中火力摧毁。一旦火炮被摧毁,仅凭弩车冲车等攻城武器,即便强攻占下堡垒也会死伤惨重。
突然的变故让伯力堡的指挥官陈建龙出现了片刻的慌乱,但多年的作战经历又让他随即镇定下来。他本是曹轩部的一名副团长,后因腿部受伤成了一名瘸子,只得被迫退役。按照霹雳军总参谋部的命令,他可以回到巴蜀颐养,也可以赴交趾成为一名县长。习惯了戎马与冒险生活的他,却不甘心在安乐中终老,便应聘到北方公司,并成了伯力堡负责人。陈建琪根本就没有料到蒙军会有火炮,更没有料到敌人隐忍到此时才突然发难。他当然知道堡垒被火炮集火轰击的后果是什么,只是眼下已方的火炮正在重新装填弹药,而守军装备的老式火枪射程有限,根本打不到敌人的火炮阵地。
情急之下,陈建龙急令所有火炮用霰弹对蒙军火炮进行覆盖射击。此时有几门火炮已填装了实心炮弹,听得此令只得重新进行填装。为了击毁敌人的攻城器械,陈建龙原本命令填装实心炮弹。下达完命令,他又带着人匆匆跑下堡墙,往堡门方向而去。与此同时蒙军的火炮开火了,一连串的巨响之后,堡垒大门处弥漫着浓烈的烟尘。不等烟尘散去,二百名生女真士兵就从栅栏后跳出,直奔堡垒门冲来。这些生女真士兵乃是达鲁花赤精心挑选的敢死队。为了一举破堡垒,他为这些敢死队配备了甲胄,还承诺第一个冲入堡中者,封为千夫长。
堡墙火炮填装好之后,随即对蒙军的火炮阵地进行了集火射击。霰弹过处,蒙军炮手和周围的护卫死伤殆尽,那些木盾根本挡住火炮的集火射击。此刻蒙军的敢死队已冲到堡门近处,他们惊谔地发现,堡垒大门虽然被轰塌,也被炮弹砸出了数个碗口大小的洞,却只是往后倾斜并没有倒下,其与堡垒门洞之间的缝
隙,仍然不足以通过一个人。只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些被悬赏刺激得两眼发红的生女真人仍冲了上去,对着半塌的大门又推又踢,还用手中巨斧劈砍那几个破洞。那知道这门虽然残破,在砸击劈砍下摇摇晃晃,却也没有挪开半分。
如果打砸劈砍的时间再长点,凭着生女真敢死队的蛮力,或许能让包铁大门挪开一条容人通行缝隙,或用巨斧将破洞扩大,只不过守军肯定不会给他们机会。先是数十个手雷从堡垒上方投掷下来,将簇拥在门口和敢死队炸倒了一大片,接着门后方又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响,让正对缝隙的蒙军又倒了一片。一声唿哨响起,蒙军敢死队开始往回跑。他们知道大门靠人力是打不开了,留在墙下只有白白挨打。聪明的做法是先退回去,待已方的火炮再轰击一次,自己再前来进攻。
这些蒙军敢死队不知道的是,他们再也没有机会了,或者说栅栏旁的火炮再也没有开火的机会了。集火射击将蒙军炮手打死之后,陈建龙仍不放心,又下令换装了实心炮弹对蒙军火炮阵地进行了三轮射击。在灼热实心弹的砸击之下,蒙军的五门宝贝火炮变成了废铜烂铁,那些仆倒在地的炮手也被砸成了肉泥,随即与地上的冰雪凝结为一体。相比火炮对堡垒构成的致命威胁,射速慢射程短威力小的投石机和床弩最多算肘腋之患。至于攻城梯冲车这些笨重的攻城武器,只能算作癣疥之疾。将敌人火炮这个心腹大患解除之后,陈建龙仍感到一阵阵后怕,背脊竟然在凛冬酷寒的天气中冒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