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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伸冤人

  天王寺,开心小和尚举目皆是尸体,他的脸上污浊一片,两行泪却洗出两条仇恨的河流。

  开心小和尚原本不叫开心,叫元宝,只是这五岁大小的娃娃,常常笑口常开,就算是扫落叶这种枯燥的活计,也能一路笑得嘎嘎声。

  开心小和尚是个孤儿,生下来就被抱到天王寺的寺庙门前,他师父开门遇见他,一见欢喜,就收留了他。

  他师父觉尘是个佛心不纯粹的老和尚,最喜欢偷着喝酒耍钱玩,奈何有个好师父,让他看管菜园子和负责采买事宜,混了一口最惬意的饭菜。

  觉尘喜欢佛法,却受不了枯坐,只有在心情喝美了的时候才会大声唱佛,这种酒疯劲头,让天王寺的所有僧人视之为耻辱,少与他来往。

  觉尘虽然在山上的口碑不好,在山下可是人人喜欢的老和尚,只因他出手大方,喜爱开玩笑,别人怎么说他又不生气,是个好听众,也是个好酒友。

  元宝的出现,让觉尘觉得不再那么孤单,以前他总怕自己哪天喝多了,醉死在菜园子旁边的池塘。

  这下子好了,觉尘觉得自己有了后,这菜园子有人管了,自己也有人管了。

  元宝是个百家子,吃着县份上所有孕妇的奶水长大,婴儿时期,更是这家睡一晚上,那家哭一晚上的,能够长大着实是因为觉尘的银子和身份。

  三岁之后,元宝就真正的出家了,场面很温馨,见证者却只剩下觉尘一人。

  觉尘的口碑太坏,元宝也跟着不太受待见,僧人们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礼佛的礼佛,降妖的降妖。

  但是寺庙史终是多了一个人,元宝一天到晚没心没肺,开开心心的样子,给天王寺这种庄重的地方,带来了不一样的感觉,僧人们慢慢的不自觉的和善看待他,笑着回应他。

  元宝和他师父一样的不念佛,也没有固定的事物,每天就是在寺庙里疯玩,一个蚂蚁窝他能看一下午,津津有味,笑眯眯的,也不用担心饿着,有的是僧人偷摸拿出吃的给他,元宝不挑食,收到东西就道谢,咬一口就笑得甜。

  元宝是百家子,时不时的会有奶娘来看他,只因这孩子是她们带过的,最听话最乖巧的。元宝嘴甜,笑脸好,就不再是一桩生意,渐渐就成了一段羁绊和感情。

  对于上山的这些特殊香客,觉尘大手一挥,香火钱都不用给了,让知客僧恨得牙痒痒,一笔可观的过手钱就这样没了。

  觉尘每个星期都要去赶两次场,元宝就坐在他的脖子上,一只手拿着糖葫芦,一只手拿着一根卤猪尾巴,阳光洒在他幸福的脸上,是一幅经久不衰的美好画面。

  觉尘是滩烂泥,他的师父早已经放弃了,但是元宝不是,元宝有佛心佛性,是顶顶好的佛子胚子。

  从来尊师重道的觉尘,破天荒的顶了嘴,红了脸,和师父大吵一架,师父摔了心爱的佛珠,一桌子精心准备的饭菜没有动一筷子,全部扫落在地喂了狗。

  就在气温降到冰点的时候,元宝偷偷摸摸的从怀里拿出两颗山楂,一颗给师父,一颗给白胡子老爷爷。

  “不生气,先吃这个,我去厨房拿馒头”。元宝说完,扭着小胖屁股就去伙房拿馒头去了,在他心中,十分肯定师父一定是把饭菜打倒了,才会这么生气的,师父脾气是最好的了,从来没有骂过他。

  “你看看,元宝这孩子如此纯粹,不学佛难道学你”?

  “师父,那腌臜佛法,不学也罢,师兄弟们都失了心智,到现在还人不人鬼不鬼的”。

  “孽障,你师兄弟是心智不坚,和佛法有什么关系,倒是你,这么些年越发的没样子了”。

  “师父,元宝是我的徒弟,我有权利让他选择什么样的活法”。

  “元宝不仅是你的徒弟,更是我的徒孙,我不愿意让他在你这里被雪藏,我要带元宝走”。

  “师父,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良久无言,元宝小小的个子背了一个新新的箩筐,外面用白布盖着热腾腾的馒头,一手拿着一个红红的番茄,看到师父就一只手举一个,笑得大牙亮闪闪的。

  看到心头肉,觉尘更是下定了决心,笑呵呵接果番茄,“小开心,你把番茄给我们了,你的呢”?

  开心拍了拍胖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更红更好看的,“觉悟师兄给我的,说我吃这个”。

  看着这一幕,觉尘的师父长叹了一口气,“再等等吧”。

  这一等,就是永别了。

  天王寺的佛法总是出问题,佛法不纯,妖魔众多,夜小天提着破天把天王寺的和尚杀了一个干净,却在一个菜园子犯了难。

  觉尘一看就是个干净和尚,不会染上妖魔杀气,夜小天在有选择的时候,不准备乱杀一气。

  天王寺的住持已经保持不住自己的妖魔气息,却瑟瑟发抖的躲在菜园的瓦房里,眼睁睁看着那个魔鬼提着刀杀伤了庙门,他却无法抵挡,也抵挡不住,那是阿修罗王啊。

  山脚下的妖族人已经被血洗了一遍,他们都抵挡不住阿修罗王,我如何抵挡。

  觉尘提着锄头挡在了一身血气和杀气夜小天的身前,住持却一把抓住了同样躲在床脚的开心。

  “阿修罗王,你不能杀我,否则我就杀了他,我听说你只杀罪恶,但是你如果连同无辜一起杀害了,你就是妖魔了,阿修罗王成了妖魔,就不能成佛”。

  妖魔只有杀戮心,不应该害怕,但是住持的佛法不完整,他的妖魔化也只有一半,就像他一半是魔,一半是人一样,是人就会害怕,他看着夜小天就瑟瑟发抖,更不敢看他的眼睛,看他的刀。

  夜小天挥刀一地的血珠子,“谁告诉你我是修佛的,记住了,我是灭佛的”。

  开心小和尚呆呆的摔下来,天王寺住持的人头滚下来,开心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觉尘虽然和师父红了脸,但心中师恩比生命更重要,抱着必死的决心要去报仇,只不过他一个酒肉和尚,哪里是夜小天的对手,没过多久,就把空气打得气喘吁吁。

  “你杀了我吧”!

  夜小天杀了这么多人,心湖早已古井不波,“该你死的时候,别急着悔恨就好”。

  觉尘从未有过如此绝望的时候,看着自己的恩师,看着无比强大的夜小天,一咬牙,就一头撞向水井边。

  一股柔和的力量拖住了他,“你既然是佛门的弟子,就应该知道佛门的肮脏事,我不代表正义,只是为无数无辜死难者伸冤而已。”

  觉尘悲怒交加,“你如何能分辨,你如何能够确保不杀错人”。

  这是夜小天的心结,他张了张嘴,无法回答。

  “杀人恶魔,你比山下那些人还要可恶,他们有缘由,而你只是为了杀而杀”。

  觉尘还不觉得解恨,指着夜小天的鼻子大骂,“我会因你而死,你挡得住一时,挡不住一辈子。我会死在黄泉,化作厉鬼,纠缠在你的梦中。”

  夜小天看着觉尘的癫狂模样,放弃了。

  他走了几步蹲在开心小和尚的面前,“我叫做夜小天,是一个伸冤人,小朋友记住了,你师父马上就要死了,我干脆送你一起归西,路上也好有个伴”。

  开心怕极了,夜小天身上有很浓重的杀意,他憋着嘴,死命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觉尘此时大怒,胆气直冲脑门,提着锄头就朝着夜小天当头砸下。

  “你有本事冲着我来”!

  锄头理所当然的飞了,夜小天转过身,黑着脸,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提了起来,“你不怕死,有没有想过,他怕不怕死,能不能活得下来”。

  觉尘心如死灰,“你放了他,我任你处置”。

  夜小天杀意暴涨,觉尘只觉得天地悬空,血液倒流,眼前一黑,死亡就在此时此刻。

  咚的一声,觉尘倒在地上,开心小和尚痛苦无助地哭出声来。

  夜小天的心网之中,相对于女孩的红点,这里多了一个黑点,那是开心的念头,也算是诅咒。

  天王寺毁了,菜园子却越发的青绿鲜艳,毕竟红血和绿菜是绝配。

  觉尘悠悠的醒来,已经是晚霞满天了,他就像是死过一次又活了回来,开始慌乱,扯着嗓子喊元宝的名字。

  开心小和尚坐在寺庙的门槛上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听到师父的呼唤,他睁开眼睛,转过身去,就看到了师父那张惊喜交加的脸。

  三个月的血杀,夜小天早已经记不得自己杀了多少妖魔,杀了多少无辜,他心网之中,多了密密麻麻的念头。

  这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念头,每日都在不停憎恨着他,也在赞美着他,这是一个十分矛盾的名族,他们痛恨死亡,却希望在死亡后永乐,于是他们的念头在无处可去的时候,冥冥之中找到了夜小天。

  依靠着强大的实力,夜小天这一行人无法阻挡,但是真正采取杀戮措施的,只有夜小天一人,妖姬银妆和圆圈圈等人都愿意帮他,却被他固执的眼神劝住了。

  这段时间,夜小天身上的杀意越来越浓,眉头越来越深,酒气和烟味越来越重。

  对此,银妆十分的不解,“小天,你要是不想杀人,我帮你杀,心烦什么啊”。在银妆的心中,杀人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杀了就杀了。

  不止是银妆这样想,铁匠和愁莫卿都是这样认为的,不说是别国他乡,就算是家乡又如何,想杀就杀了,修行者为了自己的道,只要不是泯灭人性,杀个人有多难的,更何况夜小天是为了别人而杀,为了震慑而杀。

  明月对此是另一种角度,杀人者容易走不出来,哪里还能悟道,天地因果循环,一件小事很有可能就能滋生心魔,夜小天如此的放肆杀人,已经不是心魔的问题,而是心神的问题。

  妖姬自然知道夜小天的纠结,“道生,刀行霸道,即为杀道。杀之道,一切不过眼的都是障碍,心中大道笔直一条,只从直中取,不走旁门左道。

  杀之道,以刀开道,如密林开山,所过之处,即使无人走过,也要坚信前行。杀之道,只求以杀止杀,心中的大目标就是杀之道的终极,奴家未能走过顶点,却始终相信,杀之道是断头路,这一点你要切记,切记。”

  夜小天自然知道这是断头路,但是他见不得无辜的人死在不明不白之中,他也杀了不少因为理念不同的人,至少他们是死的明明白白的。

  从不做恶梦的夜小天,这段时间总会有恍惚的时候,银妆为此不得不常常以剑心剑意相护。

  “大爷,怎么没声音了,是不是后悔了,我夜小天如今已经没有了人性,你押错宝了”。

  雨雾蒙蒙,乌鸦聒噪。

  冷雨的夜晚,一个地方方言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停,好似在唱,又好似在哭,凄凄惨惨,悲悲切切。

  来晚了的夜小天,看着寺庙外围着篝火欢呼庆幸活着的人,寺庙大殿佛光莹莹。

  夜小天迟疑了一下,没有提刀,转身走进了巷子里。既然没有了战斗,其余人都没有跟过来,包括铁匠在内,都认为夜小天在自讨苦吃,劝不住就干脆不去管它。

  那女子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夜小天听不懂,但是那种绝望滴血的心情十分有共鸣,这是无需用语言就能传递的真实情感。

  夜小天用心网传递出一个触角,这是他摸索出来的最新功能。幽暗的巷子尾,有一个痴痴的人,身穿单薄,瑟瑟发抖,打着伞却探出头,不住地张望,开裂的唇口低声吟唱着古怪的曲调:

  “下午,一个人在家。下雨,把窗外的衣服淋湿了。在外面的人,还没归来。傻傻的等,傻傻的撑着伞等。

  为了你,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全世界,找不到你的身影。你把我抛弃,气得半死,我怎么会无动于衷。

  在这整晚,看点灯闪烁,我在这等待。我在这里等待,搞丢的人。我思来思去,思念的火烧了整个房间。

  还未开的花,不等回来的人。美丽的你啊,想着你那个时候,举着你的棋子。路边的话,满街人雨纷飞。

  时间的变卦,孤单的我一个人,也不曾问天。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剩我对你的爱。有血有肉的人,怎会下落不明。

  把你的,记忆啊,放在我的心中。骑你的白马,走你要走的路。风吹来,花落尽土里,点一炷香祈求:南无观世音菩萨。

  允许我质问你,算出这出悲剧。你会不会看着,接下来他眼前那段艰难走的路。梦中的我,看你慢慢的走。

  牵着你的亡魂,有一天我们一起,回去那个地方。我,失去的爱,整个路上都是你,和你停止的心。在这黑暗的时代,是有缘无分。”

  在夜小天的心网中,这是第一个黄色的怨念,申诉着菩萨的不公,向菩萨伸手索要自己的孩子。

  夜小天轻轻走近妇女的身边,一股柔和的力量沁入其中,不断唱着悲歌的女子渐渐低了声调,渐渐闭上了眼睛。

  和巷子里灰暗血腥的环境相反,妇女的屋子很小却很温馨,处处都显示出巧妇的心思,只是那件小小的衣服再也找不到主人。

  夜小天把妇女小心的放在床上,她下意识的蜷缩着身子,正好把孩子的枕头抱在怀中,沉沉的睡去。

  万千花蕊慈母悲哀。

  走出巷子,夜小天身上的杀意再一次浓重起来,佛殿?老子专门拆佛殿,推佛像。

  毫不掩饰身形的夜小天一步一步的走上通往寺庙的台阶,从黑暗中渐渐走出来的身影,被人无意中看到,他那一身带着死亡的气息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台阶一步步上,半山腰的篝火渐渐映照出他的脸庞,所有庆幸着的幸存者一下子哑了。

  夜小天看着劫后余生的人,没有生气,“没事,接着跳,接着舞,好好活着是应该高兴的,我去帮你们把上面清理一下”。

  说着,夜小天身上释放出强大的领域之力,在他所笼罩的范围,一个和尚都别想跑。

  佛门外,一个身上有佛光的和尚双手合十,“阿修罗王,贫僧有礼了”。

  夜小天嘿嘿一笑,“你是我见过的最有礼貌的和尚,见到杀你的人还这么淡定”。

  “阿修罗王,因果一切皆定,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如今这里已经清洁干净了”。

  夜小天缓缓抽出破天,“吃了人血馒头,就别说自己改过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种说法在我这里不成立的”。

  “阿修罗王,贫僧如今已无杀念,真正的三宝皈依,如今百废待兴,我佛及我可以带着这些剩余的人走向荣光,你难道要看着他们无依无靠?”

  “犯了杀戒,就别说戴罪立功的话了,我又不是判官,我送你去见阎王”!

  当晚,观音庙血染佛像,吃完人血擦干净嘴巴的得道和尚,被夜小天杀了一个干净,头颅被整整齐齐的摆在庙门口,人头不够,佛头来凑,场面十分震撼。

  半山腰幸存的百姓痴痴的看着这一切,既觉得恐怖,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阿修罗王果然是阿修罗王,只会带来杀戮。

  阿修罗王就像是一个幽灵一般,游走于黑夜和地狱之间,他总是带着杀戮而来,有时候来的不巧,圣战早已经结束了,他会默默的替人收尸。

  幽灵的说法不是以讹传讹。

  有不服气的妖王和大法师不约而同去找夜小天的晦气,当时夜小天正经历着一场血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整个城市里都是夜小天等人的身影,一转头就在眼前,扑过去却是一幕光影。

  “幻术?”!

  “慧眼”!

  “妖瞳”!

  不同的视界里,还是那些无处不在的人影,如此的真实,就在眼前,就发生在身边。

  而真正的夜小天一伙人,却转入了幕后,渐渐远离了战场。

  银妆的冰雪世界固然功不可没,愁莫卿的琴声也是关键,但是最为重要的,却是夜小天口含天宪,新视界的3d视觉。

  一场围杀无功而返,三清天下的这伙人不简单。

  对于佛国的百姓们来说,太高端的东西他们接触不到,也不懂,只是在口口相传的说着圣战。

  所谓圣战,是虔诚的百姓们自己取的名字。圣战,代表着一次生命的升华,代表着走向极乐世界,而幸存的人,一定会在佛光的照耀下,获得佛祖的青睐。

  金乌王的铩羽而归,佛门大法师的一死一伤,让这个抓不住痕迹的阿修罗王逍遥法外,不是打不过,而是不值得,要围杀他们,牺牲太大,他们已经失败了三次,并未取得理想的结果。

  佛主和圣王一个念头就通达了,这伙人一定是道引真人的大手笔,只为搅乱他们的布局,毕竟他们可以肆无忌惮。

  转念一想,既然你怕我们入侵三清,那我们就提前进入,一伙高端战力才几个人,放开佛国任你施法,你又能杀掉多少。

  佛主和圣王的沉默,各大势力巅峰战力的收缩或者主动避让,让阿修罗王的名声在佛国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在组织欢迎阿修罗王的仪式,其中以苦行僧一脉最为积极和热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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