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他如凶兽
但温归姝不是常人,她只是诧异,若说她与温归岚有仇便罢,怎么这大公主第一次见她就如此不善?
她一个小说后期短短三章出场戏份的炮灰,哪里有机会惹到这恶毒女配二号呢?
是的,大公主邵瑛,小说原文恶毒女配二号。
性情暴躁,喜怒无常,记仇善妒。
在真千金顾霏被认回安阳侯府后,大公主因与假千金姜霓自幼情同姐妹,便帮着姜霓处处针对顾霏,给安阳侯府施压。
大公主所站之队又是大皇子贤王一派,所以后来男主明赫被认回记作三皇子,又迎娶顾霏为皇子妃,个人恩怨纠葛也就上升到了夺嫡政治斗争。
大公主甚至还派人刺杀过男女主,害得女主第一个孩子就此流产。
最后的大公主被一道圣旨打发去了北丹国和亲,嫁给了北丹年近花甲的老皇帝,此生未曾回京。
想到这儿,温归姝也歇了和大公主争锋相对得口舌之快的气力,只是乖乖顺顺地说道:“臣女蒲柳之姿,一切任凭宫中贵人做主……”
温归姝跟个小媳妇儿似的怯懦避让,瞧着人好似没什么骨气。
温归岚却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后槽牙都快咬碎。
本想着这两人能掐起来,却忘了温归姝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主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这会儿倒愈发温顺,跟个没爪子的兔子似的。
“你倒是巧舌如簧。”大公主睨了温归姝一眼,全然瞧不起她这副柔弱胆小的模样,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这样的人配给了她那二皇兄,也没准是趣事儿一场,“你可会什么才艺啊?”
“刚刚李家姐姐作曲抚琴,如凤清啼;刘家妹妹兴起作诗,一句‘春露不染色,秋霜不改条’华姿高洁……听闻温小姐乃是从江州来,想必琴棋书画也都是惊艳才绝了。”姜霓微笑着说道,一举一动皆有大家风范。
她与归岚是书院好友,这几日常听闻归岚说她这位妹妹博闻强识多才多艺,还大言不惭说京中女子皆不如她。
这让姜霓倒是有几分好奇何人如此口气?
可是今日一见,除了貌美些也不过如此。
赏花宴上,贵女献艺也是一项传统活动。
可是温归姝可不是寻常女子,穿书前她就没什么艺术细胞,好不容易学了个钢琴这梁宣国压根没有此物;穿书后去了江州,江府上下怜惜她的身子与身世,从不逼迫她学什么做什么。
重来一世她也懒得卷了,所以不管哪一项才艺,她都只学三四分便不肯再碰,技艺水平也就堪堪能拿得出手,并不出彩。
温归姝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说道:“臣女才艺平平,怕是难以入大公主和诸位贵女的眼。”
“你是真才艺平平,还是不愿意献艺?”大公主冷冷地问道,她最讨厌的便是这种柔弱做作的女子。
陈宝珠站一旁听得心惊,她不明白大公主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可是碍于公主气场,她也不敢为温归姝帮腔。
大公主已经逼到这个份儿上,温归姝只能俯身一拜说道:“既然诸位不嫌弃,不如归姝作画一张,以助雅兴?”
姜霓听到这话,便招呼婢女抬上笔墨纸砚来。
大公主冷哼一声,算是允了。
陈宝珠拉住温归姝的衣角,圆溜溜的眼中满是担忧,温归姝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一会儿作画时你同我一起,我若是晕倒了,你定要接住我。”
赏花宴的院里大部分铺的都是石板,摔下去肯定很疼。
杏春这等婢女是不能进入赏花宴的,要是一会儿大公主刁难得太过,温归姝可就只能使出自己的装晕本事君子,乃是不恋战的。
陈宝珠听得一愣一愣,可最后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桌案摆好,一身薄蓝如烟衣裙的温归姝已挽袖握笔伫立桌前,宽袖卷于小臂中段,露出的一截儿玉璧似藕,青色脉络如莲纹蜿蜒,清透漂亮,十指纤纤如春笋,黑色狼毫笔与那莹白之肤色更是形成鲜明对比。
她作画时眉眼低垂,聚精会神,整个人四周似是拢着一层细腻光华,恬静又美好。
大公主等人置榻于温归姝身后,茶盏碰声瓜子开壳声懒懒说话声……时不时传来,仿佛她们不是在欣赏旁人作画,而是在楚馆秦楼柳陌花街观舞姬逗乐,实在有些辱人。
其余贵女姑娘郎君公子则围成一圈静等温归姝作画,偶尔几句窃语评论。
远远看去,被围在中间的温归姝当真可怜。
不过温归姝下笔倒是稳而准,寥寥几笔一株金丝菊花已经跃然纸上,单看画技她远不到炉火纯青,可是温归姝会用巧计。
借用素描中的动态画法,几道潦草虚影行云流水在花后重叠,一张宣纸便瞬间活了过来花姿摇曳,似有徐徐风动,生机勃勃。
最后浓黄轻洒花下,白墨点缀其间,栩栩如生的雏菊灿烂绽放,精巧可人。
温归姝约莫二十分钟就画好了,最后簪花小楷落款,便让婢女展了出来。
“虽是金丝皇菊,色彩单一,但这风动姿态煞是好看……”有一姑娘小声叹道。
“这盆底的雏菊……别有一番新意,这是哪一盆菊花?”有人好奇问道。
“这等笔触潦草粗糙,也能拿出来给公主看?”一人嘲讽,目光谄媚地看向公主。
“我倒觉得很是好看!”陈宝珠不服气地与那人反驳。
画作呈在大公主面前时,她身侧的姜霓却先变了脸色,随后看向温归姝的视线有几分探究。
大公主似乎对画没什么兴趣,反倒是二公主怯生开口道:“拿……过来给本宫……看看……”
二公主说话很慢,拿到手时忍不住用手碰了碰那画上的小雏菊,似是很喜欢。
“为何画这一盆?本宫搬来的那盆双色菊花,你可是看不上眼?”大公主一双美目看过来,凌厉而犀利。
若有人想为难你,便总是有诸多借口。
温归姝深吸一口气,行礼说道:“回大公主殿下,殿下那盆菊花色彩绚丽珍贵,归姝才疏学浅,难以调试出适配之色,素不敢擅自去画这等不俗之物……心越喜欢,便越下笔珍重,唯恐出错。”
“这盆金丝皇菊虽品种在这诸多菊花中算不得出众,可是归姝却觉得侍花之人别有心思。金丝皇菊虽为主,乡野雏菊虽为配,但雏菊微末却也独特生姿,充满生机;金丝皇菊虽名贵却也愿供养常物,共存一土……两者相辅相成,亦是另一番趣味!”
实际上温归姝不画那花是因为姜霓差人抬上来的墨料中并没有“紫色”这一类,温归姝难以调出,更无法还原了。
“你生得一张好嘴。”大公主讥讽道,“画花便罢,这等杂草有何可画?这一盆菊花是哪一盆?竟也不摘干净再抬上来?”
此话一出,没等温归姝开口,姜霓先忍不住说话了:“许是匠人别有用心,瞧着还是可爱的。”
大公主没想到姜霓会反过来维护温归姝,一双眸子满是诧异,随后便以为她作为主人家不好落客人脸面,于是说道:“你倒是不必为她开脱,这么多名贵花卉,你偏选这一盆,莫不是还在敷衍本宫?”
“大胆!”大公主身侧的婢女厉声说道。
周围一众贵女纷纷下跪唤着“公主息怒”,又衬得温归姝慢了半拍。
二公主也没想到自己的火药姐姐倏地又炸了,连拉她的衣角却被拂开。
然而没等温归姝下跪行礼,另有一道冷冽低沉的声音传来:“邵瑛,几年不见你这脾气还不见改啊!”
一句话,让大公主瞬间白了脸,呼之欲出的话悉数咽了下去,宛如老鼠见了猫般泄了气。
只见三位男子一同出现在了赏花宴,两位靠前,一位靠后。
刚刚说话的人左侧之人。
只见那人一身玄色圆领衣袍,身躯凛凛,胸前绣着凶态毕露的睚眦兽纹,衣襟和袖口处用暗金色丝线绣着腾云祥,纹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
额头宽阔明亮,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左眉上方一道疤痕,显得其五官冷峻凌厉,凶戾骇人。
一双黑眸沉静幽深又在不经意间闪过野兽般的危险锐利,仿佛不掺人性,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右侧的男子比玄袍男子矮上了一个头,年龄约莫二十四五,容貌标俊,一身素雅飘逸的银丝暗色白竹纹直襟配着一条墨色缠枝暗纹腰带,文雅莹白的山水纹白玉佩坠在腰间。
他不曾说话,脸上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看着倒是个好相处的,只不过眼下笼着些许乌青,似有几分累倦。
跟着这二位之后的则正是安阳侯世子姜霁。
三人同行,众人的第一眼几乎都集中在了左侧之人身上,原因无他,只是他瞧着与这文雅风流之地太格格不入。
温归姝看到这人时,脑海中只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凶兽。
比如他胸前纹着的睚眦。
是带着残酷的大漠风沙浓烈的铁锈血腥千军万马的低吼呐喊而来,将这周遭的一切都衬得孱弱无比,不堪一击。
第二个念头,却是好看。
那是一种充满野生感与强悍感的好看,锋芒盛露,攻击性强烈,让人第一眼觉得惊艳魄人却又不敢再擅自看第二眼。
就在温归姝看得出神之时,那人的目光却恰好与她对上了。
令她意外的是,那人看向她的目光好像刻意收敛了几分,竟透露着淡淡的温与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