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众神齐聚(三)
“大师谬赞了。”顾霏回道。
照常理来说,得了明慧大师这样的人物的夸赞,旁人要么是欣喜若狂,要么是羞涩激动,但顾霏那张冷冷的脸上好像天生就少几分情绪,看着有种不为所动的天然清高。
“我也觉得顾医师医术十分出众。”温归姝说道,顾霏不管是诊脉判病,还是行针运针,都讲求一个干净利落当机果断,这份魄力与自信也不是一般年轻医师能有的。
温归姝说完这句话还对顾霏笑了笑今日和女主拉近距离任务(√)。
温归姝的话似乎比明慧大师的夸奖更对顾霏有肯定作用,她的脸颊柔了稍许,叮嘱道:“下次莫要如此不小心了,你本就身子弱,经不起太多折腾的。”
陈宝珠听到这话也愈发自责:“都是我的错,我一定会记住你对茼蒿过敏的。”
“不是你的错,我没有说出来罢了。龙泉寺的素斋还是很好吃的......”温归姝回道,顾霏的针法将那过敏之症压了七七八八,一刻钟的功夫温归姝便觉得好了许多。
“原来是茼蒿的问题。”明慧大师说道,“我一会儿便吩咐他们往后注意此事。”
“你对茼蒿过敏吗?”迟迟没说话的邵玹也突然开了口,许是刚刚大家都在忧心温归姝,倒是没顾得上这尊煞神,现在气氛缓和了些,才惊觉邵玹的威慑力与压迫感来。
邵玹的声音浑厚低沉,今日来寺庙也仍着一身玄底赤纹锦袍,胸前与背后的凶兽绣纹栩栩如生,肃杀之感太重,对佛门之地好似多了些许不敬与冲撞。
邵玹西疆杀敌,屠过西戎满族部落,坑过西戎上万将士,亦下过牢狱亲手活刮犯人审讯敌情,双手入目满是血迹,身上那股压不住的暴戾煞气也愈发浓郁。
再加上那道从左侧眉骨贯穿下来的疤,连冷峻硬朗的面容也显得可怖了起来。
顾霏行医救人,做得的都是好生功德之事,接触的也多少妇孺病人,天性上有些不喜邵玹这样杀生太多的武夫。
刚刚又见他是抱着温归姝进门的,身高八尺多的男人抱着纤弱的温归姝乍一看好似将人强取豪夺了般霸道,擅自入门也颇为不尊重明慧大师与他们,这就让顾霏对邵玹的印象愈发不好。
“有一些。”温归姝说道,“不过应该是不要紧的。”
从前在江州她也误食过茼蒿,不过只是急症来得吓人,却不曾有过性命之忧。
“你身边的婢女呢?”邵玹继续问道,他今日在温归姝供莲花灯时就看到了她,只不过那时他在殿上,又想着她才与他说了退婚之事,怕两人见面又觉尴尬,便没有去见她。
偏福宁是个多嘴的,后又说龙泉寺素斋不错,劝他尝一尝。
他去了才知道,温归姝也在那里。
只不过他的素斋还没吃上,就瞧见她生了急症。
“今日好不容易出游,我便也放她们去逛一逛了。”温归姝说道,丹春是个好动的,温归姝见她今日对龙泉寺的处处庙宇都充满兴趣,就放了杏春同她一起逛逛。
不过若是杏春在的话,只怕那素面上桌前就先会被她检查个仔细了。
说话间,温归姝的药也熬好了。
而端药进来的正是明赫。
此时的明赫还没有小说里那副端庄矜贵天潢贵胄的气质,反而透着一股低眉顺眼的示弱感,他的模样本就生得潋滟漂亮,似男似女,放下身段进退有度的样子倒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明赫见过王爷,这是温小姐的药,已经熬好了。”明赫这次进门先给邵玹行了礼,也不知他出门做了什么心理建设,再面对邵玹时已经全然没有刚刚时的错愕与紧张。
“王爷?”顾霏微微一愣,没想到眼前这面容凶煞的男子身份竟如此尊贵。
“你认识本王?”邵玹视线静静地置于明赫的身上,要知道今日他能来这龙泉寺,可是有一大半的功劳都在这明赫的身上。
明赫,明赫。
当真是一点都不像明尚书。
“安阳侯府赏花宴曾有幸远远目睹过王爷风姿一眼。”明赫一面说道一面将药递过来,只不过还没放在案几上时就先被邵玹接了过去。
明赫空落落的手在空中停了些许时候才收了回来,似是没想到邵玹会做这等举动。
邵玹接过药,先用指腹贴着药碗边壁试了试温度,他的手上有茧子,摸起来温度刚刚好,但实际估计还烫一些:“还有些烫,等会儿再喝。要不要蜜饯什么的压一压,这药闻起来可是苦......”
邵玹对明赫说话时声音泛着一股冷意,无形的压迫感总是扑面而来。
而对温归姝,他似是特意敛了戾气,声音也柔了好几个度,倒是看得人瞠目结舌。
一直笑眯眯的明慧大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视线在邵玹与明赫的身上来回流转,似是在估量着什么。
没穿书前温归姝便是个药罐子,为了治腿也试过不少偏激的法子,针扎也好苦药也好,对她而言都算不得什么:“没事的,我一口喝掉就好,有劳王爷关心了。”
邵玹一双剑眉微微蹙起,良久才舒展开来:“好。”
等到温归姝喝完药,邵玹已经准备好了一方黑底银线的帕子递给温归姝擦嘴,所有该是奴婢做的事,邵玹都一样不落的担了下来。
两人之间似乎有种无言的默契,让旁人插不进去半分。
温归姝将药喝下,身上的红疹已经退了痒意,只是还有红点在肌肤映着,看着宛如梅花落雪地,衬得肌肤愈发白皙夺目。
只是可惜脸上也起了红疹,温归姝怕不好看,就托陈宝珠寻来了一方面纱遮住了下半张脸,只留下一双水盈的杏眸露在外面。
而这时,门外又响起了前来寻找明慧大师的声音:“明慧大师,我乃安阳侯府世子姜霁,大师现在可有空?”
姜霁的声音传进来时,房内的几人神色皆不相同。
顾霏的表情僵硬了片刻,随后握着药箱带子的手指节骨都在泛白。
明赫第一时间看向了邵玹,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与纠结。
温归姝则一双眸子瞪大,心中诧异地想到这医僧的住处也是剧情点吗?
比起温归姝的错愕,邵玹则显得更为镇定,眼中甚至还闪过了一丝趣味:“看来今日明慧大师这里颇为热闹,若是不便的话,本王先带温小姐在旁边这件厢房中歇息一下。明慧大师也好为安阳侯府的人看看诊。”
明慧大师的僧房中还有一道小门,小门背后则是一件供奉着小佛像的祠堂,也可供人休息。
明慧大师有片刻的犹豫,可是邵玹的语气根本不是商量,最终他只能点头作罢:“那边有劳恭王殿下了。”
于是,温归姝便与邵玹一起进了侧厢房中,进了此处温归姝才发现,它与正堂乃是以一面镶着绢纱的镂空花纹墙壁而隔,另一边说话的声音她能听得一清二楚,倒是个听墙角的好地方。
温归姝与邵玹前脚进去,后脚贞敏郡主与姜霁就进了屋。
只不过他们进屋后,却没有人第一时间说话,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温归姝有些好奇地蹲下身子透过那绢纱去窥屋子另一边的情况。
隐隐绰绰的几道身影中,温归姝依稀看到贞敏郡主几步走到了顾霏的面前,想要伸出手拉住她却又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中。
而顾霏则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好像对贞敏郡主有些防备。
最后还是明赫上前一步护在了顾霏的身前:“郡主万安。”
这句话,似乎才把贞敏郡主拉回了神,接着温归姝便听到她颤抖着声音说道:“听闻你自幼有枚玉佩,可能......可能让我看看?”
顾霏迟疑了一下,先是看向了明赫,在明赫的微微颔首下她缓缓从胸口处勾出了一枚以红绳吊着白玉龙凤双飞纹佩,而贞敏郡主看到那枚玉佩时宛如遭了晴天霹雳般震惊。
她伸出手细细抚摸着那玉佩:“是,是这枚......我幼时曾不小心磕摔过这枚玉佩,它的背后有一道刻纹......”
这枚玉佩乃是先皇后在她的周岁宴赐与她的,她自幼贴身带着,只是在她生姜霓那日丢了去。
“孩子......”贞敏郡主眼下已经全然混乱了,其实哪怕不看这玉佩,她也能认出这是她的孩子,可是如果眼前这是她的孩子,那姜霓又是谁呢?
顾霏看着贞敏郡主复杂的眼神,她的喉咙也有些干涩,上京她只求一件事,便是寻一寻她的亲生父母,看看他们为什么丢掉自己。
当初师父拿着这枚玉佩就告诉她,她所出身的人家只怕非富即贵,这等凤纹玉佩绝不是寻常富贵官家能用的,唯一的线索便只能是京中的王权贵族。
可是既然衣食不缺,又为什么要将她抛弃呢?
师父死后,她再次孑然一身,她就想问问那生她之人为何弃之不顾?
姜霁也显然是震惊住了,他的手搭在母亲的肩头轻轻安抚着,但自己的嘴唇都在颤抖:“顾......顾姑娘对吗?姜某听闻你是来京中寻亲的......”
“是,建昌七年尚在襁褓的我中时被我师父捡到,那时我师父后,包着我的襁褓中就有这样一枚玉佩和些许的碎银两。”
今年建昌二十四年,而贞敏郡主生产那日,也在建昌七年。
温归姝站在耳房听得津津有味,原来她那小蝴蝶翅膀一扇动,已经将本该在安县进行的认亲戏码给改到了龙泉寺中。
就在温归姝看得认真时,一只手却轻轻拍了拍温归姝的后背,温归姝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位煞神正在他的身后,而此时煞神正指了指两人身后的矮凳,似是担心温归姝尚没恢复好,怕她站得太累特意搬过来的。
温归姝只觉得她说了退婚后,这恭王反而愈发体贴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