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新三皇子(二)
邵玹比温归姝想象中的平静。
马车之内,邵玹只是徐徐说着恭王府最新得来的几匹马驹:“送进来的这批马中有一匹照夜玉狮子,通体白色,性格温顺,很是不错;还有一匹黄骠马,这马性子烈些,但也更活泼好动......一会儿你可以看看更喜欢哪一匹?”
这两匹马都是绝佳良驹培育出来的,前者通体雪白,无任何杂毛,想来应当是更受女子欢迎;后者如满月棕黄,唯有鬓毛是银白色,其父母都是能日行千里的良驹,很是威武。
邵玹做事向来如此,拿捏不准温归姝的喜好便会把一切她可能喜欢的都准备好,再由着她慢慢挑选。
“马驹从小饲养训练的,成年后往往能与主人配合得更得心应手。”邵玹说道,他在西疆的那几匹好马他每日早晨练武完都会亲自去喂草料刷毛,以此来增进感情。
温归姝听着邵玹的话,愣是没从他的脸上看出半分焦躁或是惊讶。
“都听你的。”温归姝不曾碰过马,也不知其中的章法,只是细声温软地回道,一双杏仁眸充满依赖看着邵玹,极大地满足了邵玹的占有欲。
不过很快,邵玹也发现了温归姝的不对,今日的温归姝看向他的时候眸光中总是时不时闪过一丝怜悯,这等情绪倒是让邵玹微微皱眉,忍不住问道:“今日为何这么看着我?”
那眼神好似他是什么小可怜一样。
见邵玹开了口温归姝也不再藏着捏着:“我听闻了明赫之事,不,如今应该唤做三皇子了?”
温归姝的手搭上邵玹的手背,男人的体温总是比她高许多,让她在入冬寒气侵袭之时总是心生贪恋。
她轻轻拍了拍邵玹,像是哄孩子似的安慰着他。
邵玹被温归姝这样的小举动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可也正是这么一个举动,却让邵玹一直紧绷的脊背陡然松懈了几分,硬朗凌厉的眉眼间罕见地流露出几分疲倦。
他反握住温归姝的手,像是握住了一根稻草般小心翼翼:“礼数未成,他算不得三皇子。”
“你是不是对此事早已有所猜测?”温归姝忍不住询问道。
“是,我与贤王,皆早知一二。”邵玹并没有对温归姝隐瞒什么,正是因为早就知道,所以当这一天来临时他反倒没有那么惊讶,“只是起初我们都没想到,明赫居然是珍妃之子。”
邵玹的神情很平静,可是邵玹越平静,温归姝却觉得心头胀痛酸涩得难受,在小说中邵玹始终对宣明帝怀着一份赤子之心,不管宣明帝如何邵玹都对他保持着一份信任与依赖,也正是因为如此后来才会义无反顾地对自己最爱的父皇交出兵权,也将自己陷入了险境。
温归姝记得自己回京后听到宣明帝自幼疼爱二皇子,二皇子年幼时宣明帝将二皇子托于肩头嬉戏玩乐,有大臣观之曰于礼不合,有伤体统,帝却说寻常父子玩乐而已,无需纠察。
宣明帝对邵玹的疼爱是算计,可是对邵玹而言呢?
温归姝欲言又止,不知要如何提醒邵玹提防自己的父亲,可是没等温归姝开口,邵玹却问道:“你可是觉得我应当警惕这个明赫,甚至警惕我的父皇?”
邵玹瞧着是个莽撞之人,但实则心思格外细腻。
温归姝犹豫片刻说道:“我只是惊讶快二十年,竟无人发现还有一位皇子在宫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的。”邵玹并没有因为温归姝的回避而感到失落,因为那只握住他的手已让他感觉到了她的担忧与关切,“人人都说父皇最疼爱我,可若是真的疼爱,又怎么会容忍李丞相对我母妃和霍家做出这等事?又怎么会让珍妃藏于宫外生子?最是无情帝王家,从前看不清的,如今我早已明了。”
“只是若是有机会,我想亲口问问父皇,他幼时将我托于肩头时,可有真心疼爱过我这个儿子?”
自那场剧变后,邵玹已经很久没有与人这般说过话了。
对母妃,他不愿再揭伤疤,更不愿母妃的性烈而再生事端。
对福宁等人,他们到底是奴才,不敢也不能与他谈论这些。
对乌先生,乌先生已经劝过他许多次莫要拘泥情长情短,要做无情之人。
再后来,他知道所有的真相,他心中连对父皇的怨都没了,只剩下了恨。
只是如今的他,早已能将那恨安安稳稳地压在心底,等着以血鸣冤的那天。
细细想来,他与温归姝认识不到三个月,可是不知为何邵玹总能在她的身上寻求到一股宁静与安心的感觉,被那双眸子温柔地注视之时,邵玹有种想抱着她将她慢慢揉入骨髓的感觉。
好像他们之间无需多解释什么,她都能清楚明白。
所以就连这大逆不道的话,他也敢与她说。
只是让邵玹没想到的是,他说完这些后温归姝倏地笑了,她眼底中的怜悯与怅然骤然消散,整个宛如小猫般贴在他的肩头,她轻轻说道:“真好。”
“好什么?”邵玹微微诧异。
“往后再也无人能伤害你了。”温归姝缓缓说道,“往后你遇见的,都会是尊你敬爱你之人。”
邵玹将这句话在舌尖来回琢磨了两遍,才恍然大悟温归姝的意思,他发出一声轻笑,心中的最后一丝不甘好似也随着这声笑飘散了。
邵玹有时也惊奇,明明温归姝生于深闺之中,年岁又比他小不少,但却活得好似比他更通透。
温归姝听了邵玹的话也是真心为他高兴,只要认清了宣明帝虚假的父爱,邵玹不交出兵权,那么再差他们也能一同回西疆去,断断不会陷入那般境地。
一念之差,死局就此解开。
温归姝如何能不为邵玹高兴?
而就在温归姝高兴之时,她的肩头微微一重,下一秒一个轻柔的吻便落下,炙热的温度带着强势的气息瞬间将她围绕,可是靠近之时的力道却又那样温柔而小心。
像是在服侍什么珍贵的瓷器,不敢有半分粗鲁。
温归姝没有闭上眼睛,长而卷的睫毛轻轻刷过了邵玹的脸颊,那张柔弱乖软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傻傻呆愣的神情。
好在,邵玹只是浅尝而止,他很快退回了安全距离,只是唇上的颜色看得人面红耳赤。
无人知道,邵玹做此事时,掌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温归姝觉得马车也像是一个剧情刷新点,只不过每次刷新出来的都是她与邵玹感情更进一步的剧情。
比如现在,自入恭王府府门之时,邵玹就已经旁若无人地牵起了她的手。
温归姝挣脱都挣脱不开半分。
也正是小半月没来恭王府,温归姝才发现恭王府有了大变化,许多地方都重新进行了修缮与布置。
福宁甚至在温归姝入府时还眼巴巴地拿来了一份恭王府的图纸:“温小姐,您可要看看这几处地方您想修成什么样的?是戏楼还是书阁?又或者用做养花的暖房?温小姐可喜欢养花?”
温归姝看着福宁指出来的大片空地,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在做什么?”
“恭王府太空荡了,我便想着修葺一下。你可有什么喜欢的?”邵玹接过那图纸,福宁也颇有眼力见地退到了身后。
“这是恭王府。”温归姝忍不住轻声提醒道,她非恭王府的主人,哪里能指手画脚。
“对,这只是恭王府。”邵玹附和道,往后他与温归姝八成也不会住在这里,只是现在若是大兴土木修葺皇宫自是不成的,所以这里建起来日后他们二人想出宫也可有个歇脚之处,“所以你不必顾及什么,就当闲来无事帮我个忙就好,我这人向来毛糙,也不知如何修才好看漂亮。”
温归姝哪里知道邵玹野心如此之大,只当邵玹只是邀请共同设计恭王府,于是就接过图纸指点了起来。
只是指点着指点着,温归姝不免会流露出自己的喜好,而鬼机灵的福宁早就差人在一旁细细记下。
邵玹听着温归姝的描述眼中也忍不住浮现一层笑意,她说的简单,但他却好像看到了一切,这是恭王府,可往后也必定是他们二人的恭王府。
晨起他可武场练武射箭,她可于书阁练字作画;
晚时他们可围着暖锅用膳,任窗外风雪残酷,仍有屋内火暖烛明;
春来赏花骑马,夏时烟雨泛舟,秋来对酣高楼,冬日围炉煮茶。
邵玹想到这些,便倏地很想去请旨成婚,现在就将眼前的女子叼回恭王府之中,再也不叫旁人看去半分。
温归姝说着说着,就感觉到邵玹的视线越来越炙热:“怎么了?”
“甚好。”邵玹勾起嘴角说道,“马场在这边。”
“好就好,你又笑什么?”温归姝诧异。
“没什么。”
“没什么?莫不是我哪里说的不对......你在笑我?”
......
两道声音一点点变小,待邵玹与温归姝的背影消失在抄手游廊的转角后,乌先生与另一位恭王旗下的谋士才缓缓露出身影。
“王爷莫不是好事将近?也好也好,如今与贤王相比,王爷最大的问题就是无妻无嗣......若是王爷能在今年成婚,那便是再好不过了。”那谋士忍不住叹道,“这位温小姐也是胆识过人,慧眼识珠,乌先生觉得呢?”
“王爷身边也该有人陪着了。”乌先生说道,今日若没有这温小姐,只怕那新认回的三皇子还会让邵玹心生阴郁,如此一来也好。
人有所爱有所求,才能走得长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