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相思如明月
过年时候,崔来仪不回老家,托辞要准备考留在杭州,实则借着过年,节日里殷勤地频登姜府大门。
然而姜雪蕙不为所动,每回都带着嬷嬷和丫鬟,与他相谈甚欢,却保持着距离。
他与姜府一众小辈都混的相熟,而表妹如隔云端,不远不近地与他来往。
他很是失望,坚持努力表现,希望能打动她。可她亲切温和,却不曾将他放在心上。
年初六,他参加当地朋友家宴席。在三楼楼阁处散酒气,看到正对着对面阁楼女客聚集的花厅里,姜雪蕙穿着雍容华贵的衣裙,淡扫峨眉,妆容清淡,仍难掩天姿国色。
灯火通明处,姜雪蕙在人群中光彩照人,她亲切地与不同的女眷招呼往来,在场几十位女眷,每个人的名字她都叫的上来,寥寥数句就让对方视为知己,引得赞誉声一片。
他在那站了很久,直到宴席结束,远望着她款款离去。他心跳不已。
次日又得知姜雪蕙出了门,店铺看不见她。根据店铺伙计的话,一路走去码头,只见她身着男装,护卫和男装的丫鬟跟在身后。
她同昨日华服丽人截然不同,脸上画了厚重的眉,唇色发白,披着玄色大氅。看着像富商家的小少爷。
他慢慢走到她身侧,她笑着打了招呼,便专注地盯着来往船只,手不停在记录。
过一会又进去海商会馆,崔来仪看着姜雪蕙用行话与不同的人交谈。她谈笑风生,毫不怯场,与那些海商你来我往地砍价。订了不少货物。
崔来仪想:姜家表妹如此人物,傲气些实在正常不过。等他在春闱考个好名次,才能让表妹高看几分。于是提前回书院,勤学苦读。拿下探花之名。
本以为凭着两家的交情和他的名次家世,这门亲事十拿九稳。谁知竟坏在了母亲的嘴里。
母亲自负美貌,嫁入高门世家,性情愈发高傲。她看不上身份低微,靠献媚生存的女子。除了节日,平日都不让妾室庶出子女来请安,免得招了她的眼。
她与姨母是嫡亲姐妹,感情深厚,又看中姜雪蕙品貌出众,难得不计较姨夫官位低微,在幼时就撮合他同表妹成亲。
可惜他当时不珍惜。等姨夫升任尚书,能与他家平起平坐,母亲催的愈发勤快。
本以为母亲难得一回因亲妹妹没有看菜下碟,能让姨夫允了婚事。不曾想表妹身世离奇,被嫡庶互换,亦非姨母亲女。
这事气的母亲当场发作,而姨母护着女儿,与母亲对骂。这一来,坏了两家亲戚情分,婚事更是无法再谈。
他不介意表妹身世,苦心劝的父亲点头。可母亲那一直无法转过弯,被他多番苦求,才勉强同意。
可姨父姨母不肯原谅他家,只愿当寻常亲戚来往,拒绝婚事。
崔来仪授官后有假期,他没回老家而去了杭州,但再难找到表妹。无论姜府,店铺,码头,皆无表妹芳踪。
她写信说对他毫无情意,让他不必为难自己。祝他早日觅得如花美眷。他日等姨母消气,两家再恢复如初。
崔来仪待到假期快结束,不得不返回京城入朝。无论他怎么写信,姜雪蕙都不再回复。
他不死心,在京城等候许久,终于等来大表妹回家的消息。立即告了假,来姜府拜访。
可是表妹看见她,神色还是淡淡的。只是会同他说些话,总比之前连见都不见要好。
崔来仪步履沉重地离开。姜雪蕙送至抄手游廊,她在游廊里头凝视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想起前男友在阳光下奔跑的身影。
原本她以为自己选了个不错的人,长久相处下去,她能真心喜欢上他。
可被爷爷注意后,她细查了男友,方知他是被当成继承人培养。
这样的人如她垂垂老矣的爷爷,只要有一口气在,永远有前仆后继年轻美貌女人。
真正让她决心分手,是朋友同男友谈论时下一桩热闻。
清纯女明星被他们圈子的富二代分手后割脉自杀入ICU抢救。
他们都不以为然。有小弟讨好说早知这女人不知趣,何必赏她的脸。
男友淡淡地说:“送上门的肥肉别人为什么不吃。既然主动送上门,就要有承担的觉悟。
她这么做只让自己变得更可笑。不如捞一笔潇洒离场。”
那一刻,她的心凉透了。她在那样的环境长大,知道他们常有上位者的傲慢。她和犀利妹与他们大多人都格格不入。而那天,她差点吐出来了。
她不诧异他向来自律却因少年意气去打那样的赌。她也感受他的喜欢发自真心。可是他的真心在他的家族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她不知道这番情形被谢危看在眼里。他正站在庭院另一头的游廊,远望着她的身影。
过了几日姜雪蕙入宫接受宫廷礼仪培训,所有考核她一次通过,成绩均是优等。
苏尚仪笑称姜雪蕙都不用培训了,因她是前任王尚仪的关门弟子,可直接执教。
苏尚仪代表着权威,这话一说,姜雪蕙能提前回家等待宫中传召了。
苏尚仪曾受王尚仪教导,对姜雪蕙很是亲热,叙了同门之谊。说有王尚仪和世家出身的文先生联名担保,加上她今日表现,足以令所有人心服口服。
姜雪蕙投桃报李,亲热地谢过师姐抬爱。两人互称师姐妹。打点好一切后,她才告辞回家。
到家已是下午,她听管家说谢危来了,还指明要找她。
姜雪蕙恨自己回来太早,上回他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可如今家里就剩她一位主人。
父亲在外头,母亲也去了别家的宴席。小屁孩姜钰在学堂。
便宜妹妹同尤芳吟去了店铺。而且现在这妹妹对谢危简直躲都躲不及。只能她来应付了。
她努力静心养气,让人上茶水点心,在外院中堂等着谢危。
谢危穿着月白色的衣袍,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他的君子风仪出众,行走间仪态万千。
姜雪蕙不由看着他从进来到入座。
他的世家气度仿佛与生俱来,杭州再出色的士子都训练不出他这种天生贵气的仪态和气质。
姜雪蕙端着茶杯的手都有些不稳,他还在穿她送的衣袍。
她记得送的不多,也都是两三年前送的吧。他就不能换一身其他的衣袍。
等谢危走到她面前,她更加坐不住。他今天的气势太瘆人了。她爹为官多年都没谢危这架势。
她前世的的爷爷擅于玩弄人心,压的整个家族都俯首帖耳。可还是不及谢危。
谢危多智近妖,心性坚毅隐忍,从腥风血雨走来,手上见过血。短短数年就能跃升翰林院之首,与一众朝中大佬平起平坐。
连杀人如麻的平南王都被他糊弄住了。沈琅诚国公之流更难与他相比。
姜雪宁在哪呢?她错了,管便宜妹妹怕不怕。她应该等妹妹回来,然后放妹驱谢危才对。
她哪有这么大的脸,能应对全剧等级最高的大魔头啊。
却见谢危带着点拘谨不安的神色,将手上的盒子放到她面前。
他温言道:“谢某先前鲁莽,惹雪蕙姑娘生气了。特此做了些糕点给你赔罪,望你能宽宥在下。”
他的姿态放的很低,姜雪蕙呆住了。这又是什么走向。
盒子打开,露出里头雪一般的糕点。姜雪蕙低头一看,惊的茶杯都歪在茶碟上。
她条件反射避开那茶水,不料将站她旁边的谢危的衣摆给弄湿了一大片。
姜雪蕙扭头对玫儿说:“去把我房中昨日整理出来的几个大盒子拿一套出来给谢大人。其他的待会让他带上吧。”
玫儿听话地行礼退下,去拿衣袍。
姜雪蕙转头,却见谢危神情雀跃,他分明是猜到了,她又准备了衣袍送他。
姜雪蕙无奈地垂下头,不愿再看他。本来是作为便宜妹妹入宫伴读的礼物,让父亲到时做人情送给谢危。
谁知道他天天穿着旧衣袍在她面前晃,虽说经典永不过时,可她实在没忍住。况且打湿他的衣袍,她就本能这么吩咐下去。
婢女去擦茶几和凳子,她坐到对面去,心里暗暗后悔,又要装若无其事。
玫儿送来了谢危的衣袍,小厮进来领他去隔壁里间换好。
等谢危出来,姜雪蕙让玫儿同婢女远远退到花厅外听唤。她本能感觉谢危要说的话不能宣于人前。
这回给他是一套银白带绣金线的夏天衣袍,飘逸轻盈。与谢危穿着气质相符。
本该坐到主位的谢危回来却坐在她身侧,就同她隔一张茶几。
他殷勤地推他带来的盒子到姜雪蕙面前,说:“昔日吃了姑娘做给谢某不少药膳点心,今日也请姑娘尝尝我的手艺。”
姜雪蕙再看那盒糕点,全是他亲手做的桃片糕。她心头颤抖,内心慌乱无助。
小剧场:
谢危:今天是来表白的,姿态要端正。
姜雪蕙:他盯着我的眼神太吓人了,今天是来杀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