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当复来归,4 死当长相思
谢危已经在天字二号房里的里间等着她。
沐浴间里,屏风后面有烧好的热水在浴桶散发着热气。
谢危言笑晏晏,身上散发着沐浴后的清香。
姜雪蕙古怪地瞅了他一眼,不知他可知道公主要打燕临的主意。
她有些心虚,不敢看他,同他说了几句,就自己拿了睡裙去泡澡。
等洗好出来,谢危拿起布巾给她擦头发。
他同她说了什么话,她忽然觉得神思恍惚,漫不经心地听着,她似乎听进去又似乎没有听进去。
他的动作轻缓,擦的她有昏昏欲睡的感觉。过一会,她就头一歪,靠着他睡着了。
谢危哭笑不得,本来还想同她温存一会,多聊聊天,谁知她今天会那么困。
他无奈地亲了她几口,等她头发干透了,才小心让她躺下来,给她盖上薄被。
姜雪蕙进入梦中,她看见自己蹒跚学步,前面是摇着拨浪鼓的孟氏。
孟氏面容年轻,望着她的眼睛充满疼爱,她笑道:“蕙姐儿,慢慢走到娘这里。”
孟氏日日陪着她,耐心地教她走路说话。
年轻的姜伯游一下子就过来陪着他们母女,休沐日教她写字画画。
祖父祖母和大伯大伯母都很疼爱家里第一位女孩。
三位堂兄下学就趴在地上当马儿给她骑着。
等她的思绪从混沌渐渐变得清明,她想起自己的前世。她
小心地学着各项礼仪规则,防止同这世界格格不入。
祖父去世,祖母病重,稚嫩的她开始参与家中事务,一点一点学着操持家事。
她与这对年轻的父母几度搬迁,终于到了新家。后来,大伯一家带着祖母离京城。
父亲的公务越来越多,母亲一人打理偌大的家。
她学着父亲母亲,陪小弟玩耍,苦心教导小弟弟。
她模仿父亲的字迹写信给乡下的妹妹,大节小节准备了各种各样的礼物到乡下。
带着妹妹回京城的她,遇见了与她们会合的谢危。那人冷漠疏离的模样历历在目。
等她睁开眼睛,床头摆着一盏灯,谢危在她身边看书。
见她醒来,他忙道:“是烛光干扰了你休息吗?等我灭了火”
姜雪蕙道:“不用,时间看着还早,我睡了多久?”
谢危道:“不到一个时辰。”
姜雪蕙道:“没想到睡了这么久。”
她坐起身,将先前商量的事同谢危说了。
谢危道:“不用派使者去了。去也是送人头。”
姜雪蕙道:“那怎么提醒他们才好?”
谢危道:“燕临会安排。现在大月王子只会比我们更急,让沈芷衣坐在车辇出去亮个相,表明了我朝诚意。
然后等他们挑衅。不会武功的安排在后面,你与沈芷衣呆在车辇不要出来。
车辇旁会安排四个护卫,刀琴和剑书也在里头。若是你愿意,你留在这里更好。”
姜雪蕙问:“那天你会在哪里呢?”
谢危道:“我不适宜露面,自然会留下。舅父和燕临他们已经入驻这里的将军府。
平南王的耳目探子还在,我会留在驿站掩人耳目。”
姜雪蕙道:“我不会武功。还是同你一起留在驿站吧。”
谢危很是高兴,他抱住她道:“好呀,你就同我一起。要我带你逛一下吗?”
姜雪蕙摇头道:“我想多休息。”
谢危道:“那我明天就带你去将军府,里头景色致好些。”
姜雪蕙道:“你不是掩人耳目吗?”
谢危笑道:“我一个人就懒得折腾了。可带着你不同,我不想让你闷在房中。”
姜雪蕙见他目光闪烁,道:“你又想打什么坏主意?”
谢危道:“舅父同燕临白天都在军营,就我和你一起,不似驿站隔墙有耳。”
姜雪蕙没再追问下去,她只问:“若和亲不成,沈芷衣会如何?”
谢危很干脆道:“我会安排她与燕临在将军府成亲。正好一应成亲的用品都在和亲队伍里头。舅父和我都在,可代表双方的家人。”
姜雪蕙没料到,惊讶地望着他。
谢危笑道:“不是你说他们两情投意合吗?我同沈琅说了,若和亲不成,未免太伤颜面了。诚国公一直让薛烨想尚沈芷衣,与其便宜薛家。不如指婚给燕家。有沈芷衣看着燕家,也不怕燕家生了异心。”
姜雪蕙目瞪口呆:高呀!谢危的招数真高。她和沈芷衣费尽心思都不知如何入手。他三言两语就敲定了亲事。
姜雪蕙想起沈芷衣谋划之事,脸色大变。可她睡这么久了,该发生都发生了。
这会她也懵了。不禁后悔自己没阻止沈芷衣行事。
谢危见她听到这事没有高兴,反而露出忐忑不安的模样。
他凑近她,将她抱入怀中,柔声问:“你怎么啦。”
姜雪蕙不敢吱声,因这是他人的事情,她只是皱着眉,非常苦恼的样子。
她不答,谢危便猜:“可是有关沈芷衣与燕临。”
姜雪蕙头低下头咬着唇。谢危又猜测:“可是沈芷衣想要与燕临提前洞房?”
姜雪蕙瞪大眼睛,没想到这种事情他都能猜得到。
谢危微笑道:“不难猜,沈芷衣与宁二是好朋友,定是兴趣相投。
沈芷衣还不知道和亲的计划。毕竟大月王国对京城女子而言可谓是狼窝了。
她想要在成亲前与心上人一起,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你不知道他们还能直接成亲,大概你是在后悔没有劝阻沈芷衣吧。”
姜雪蕙垂头道:“是,你说的都对。”
谢危道:“既然他们都决定要在一起,那么提前也没有什么不可。
其实在你心里未必也把这些看得有多重,你只是担心沈芷衣会后悔。
既然她与你们姐妹俩性情相投,她便是一个敢作敢当之人,你也不用太担心她。”
姜雪蕙感叹她的敏锐,点头同意他的说辞。
谢危叹道:“倒是你,若你能像他们沈芷衣与宁二那般大胆直接,我还真是求之不得。”
姜雪蕙想起刚才的那个梦,黯然神伤。不觉眼圈有些发红,道:“那你去换别人还来得及。”
说着她自己也有些沮丧了。若非怕牵扯太深,让他日后会想起她来,她确实不会如此小心。
谢危见她闷闷不乐,不知她为何如此。但他反应极快,机灵道:“娘子,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莫要放在心上,像你这样才是最好的。
他抱紧她一些,同她认真道来:“若其他女子有你这般才貌家世,定会设法招惹多些男子倾慕才好。可是你从来不给别人机会,更不会给人遐想的空间。
我的娘子最是端庄娴淑,所以我从来不担心你会抛下我,转投他人怀抱。”
姜雪蕙闷闷道:“你就会哄我,你前阵子不还是在为别人与我同行吃醋吗?”
谢危道:“我就是想让你更在意我一些。多看看我,多想着我。不要分心在旁人身上。”
姜雪蕙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谢危道:“娘子对我最好了,你会关心我的很多事情。
只是因为太在意娘子了。我会越来越贪心,希望你天天都想着我,事事都与我商量。
我喜欢听你说些情话,我喜欢看你写写文章,我希望你生活的每一处都有我。”
姜雪蕙叹道:“那你这要求有点太高了,我恐怕做不到。”
谢危道:“没事没事,我努力做到最好,让你不知不觉就想着我念着我。”
姜雪蕙轻叹一声,但没有跟他纠缠下去。
只是她的不安,似乎也让他跟着不安。
他抱着她说:“感觉好像每天都看不够你,抱不够你。”
姜雪蕙轻抚他的背,柔声道:“反正我在的时候我就尽量陪着你,让你能够感到安心。”
谢危笑道:“那你有空的时候一定要多多陪我,不要再考虑别的人。”
另一边,沈芷衣也是准备了半天,左等右等。才终于等到了燕临。
沈芷衣心里酝酿了一堆话,结果看到燕临,什么话都忘记了。
她哭了出声:“燕临,你怎么变得这么瘦了?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头?你是不是在边关过得很苦,别人有没有欺负你?”
燕临说:“不会,沈芷衣,我过得很好,你看到的都是肌肉,我没有瘦,我只是练得更加壮实了。”
沈芷衣不信他,燕临便把自己的外袍脱下,卷起袖子,让沈芷衣看他身上的肌肉。
结果沈芷衣看到了上面的刀伤,哇的一声,哭得更加起劲了。
燕临拿他没办法,最后索性抱着沈芷衣坐在软榻上。
他温声软语的劝了好久,这才让沈芷衣止了哭。
沈芷衣伤心道:“没想到吧,你还老嫌我缠着你,结果这次不是我要缠着你,我都被送来和亲了。”
燕临道:“我从来没有嫌过你,其实你爱跟着我,我非常高兴。
我来了边关想起你,更多是后悔,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对你好,后悔为什么不早点陪着你,看着你,护着你。”
沈芷衣抽泣道:“那现在呢?现在你过来又是为了什么?你对我是朋友之情,还是对我有其他想法呢?”
燕临道:“若是朋友,我就不会这样抱着你了。”
他索性说的直白些:“沈芷衣,过去我心里当你是朋友。可自从白果寺后,我的想法就慢慢改变了。
我现在心里有你。先前拒绝你,是因为觉得你在京城能过得更好,不愿意让你来边关跟我吃苦受累。
可我没想到你会来边关。既然你来了,我就再也不想放你走了,你可愿意与我共度一生。”
沈芷衣哇地哭了一声道:“你怎么到现在才说,我都要被送去和亲了,你才来。”
燕临道:“和亲不会成的,不是你说的吗?若你要嫁给别人,我就一定要把你抢回来。我现在就想抢你回去做我的新娘子,你可愿意。”
沈芷衣道:“若是和亲不成,那之后该怎么办呢?两国的关系会有问题吗?皇兄本就猜忌你们燕家,你与我在一起,会不会让他对你们下狠手,会不会害了你?
燕临说:“不会,你相信我这些我都会安排好的,不会让你为难,也不会影响两国的关系。
我思来想去你那么爱哭,也只有我能哄好你。别人不会像我这样对你这么有耐心,对你这么好。
所以虽然边关日子苦了些,但是只要我对你好,将你宠上天,我想你也不会嫌弃这里。”
沈芷衣哭道:“燕临,我什么时候嫌弃过日子苦啊,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我都愿意的。
只是你总是喜欢报喜不报忧,你可不要再骗我了,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我就给了你又如何。可是你不要为了让我开心,让你自己的处境变得为难。
燕临温柔地将沈芷衣脸上的眼泪擦去。他抱着她说:“我能来自然有我的办法。而且我不是无诏而来,我是有带圣旨的。”
沈芷衣心跳有些快。她知道涉及到家国密事,她不该再多言。
她伸手就捂住燕临的嘴说:“那我就信你一次。”
沈芷衣患得患失,道:“我们今晚先洞房吧。万一之后的计划实施不成,至少我不会太遗憾。”
燕临柔声道:“我们父子已经入住将军府了,如果和亲的事情解决了,我想明媒正娶你过门,与你拜堂见过长辈可好?”
沈芷衣没想到会如此,她颤声道:“皇兄会同意吗?”
燕临道:“谢先生会为我们周全。你皇兄已经同意了。”
沈芷衣这才放心一半。她心里想:“燕临,哪怕你是在骗我,你骗我一天,我亦多一天欢喜。”
燕临看见沈芷衣的发簪,上面插着那支他送给她的海棠花。
他拉起她的手,上面果然也是一个海棠花手镯,都是昔日他送给她的礼物。
燕临很是感慨:“没想你都还带着。”
沈芷衣道:“我自然要带着,我来边关了,生死不知。至少看着你送的东西,我还有勇气活下去。”
燕临抱着她,吻着她的脸颊,说:“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你放心,一切都有我。”
沈芷衣流着泪道:“那你心里是有我了。你不是同情我,不是可怜我,也不是看在从小长大的情分上。”
燕临哭笑不得:“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啊,如果不是心里有你,我怎么会夜晚跑来你的闺房。
如果不是心里有你,我怎么会一收到信,就马不停蹄的跑来这里等着你。若不是心里有你,我就不会宁愿自己痛苦也要推开你,只希望你过得比我好。”
沈芷衣高兴了,搂着他的脖子道:“那我们说好了,你这次不会再抛下我了。”
燕临亲了一下沈芷衣的唇,正色道:“是的,我是为你而来。沈芷衣,我心悦你,此生不改。无论千山万水,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