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康想了想，摇头：“是一样的，不过大皇子是背诵全篇文章，二皇子是背其中一段。两位大人没有说什么，不过，”罗康迟疑地看着陆暄仪，陆暄仪示意他继续说，罗康继续道：“二皇子看上去好不得意，临出景文殿时，大皇子看着二皇子走地没影儿了，才回来的。大皇子一路上一个字也没说，三位小公子也不敢劝。”

　　陆暄仪明白了，嘱咐罗康好生伺候就叫他回去了。

　　“娘娘，时辰不早了，您早点歇息，别想太多。”流影给陆暄仪铺好被子，放下了帏帐，劝道。

　　赵昀今日不过来，近来都是提前知会过的。

　　陆暄仪点头：“明日早上叫蒋畴去建章宫问问，若是陛下得空，请他来一趟。”

　　时间倒回邓远来凤仪宫的半个时辰前。

　　赵昀接到了燕地送来的百里加急，即将在三日后接受皇帝册封的燕王世子，突然暴毙。

　　头一晚还好端端，一切正常的人，早上就没起来。因着丧期，燕王世子也不可能宿在哪个妻妾房中，早上伺候的奴婢见他到了时辰还没起来，拍了一阵门，既不见开门，也不见任何动静，于是喊来世子妃推门，这才发现燕王世子好好儿地躺在床上，没了气息。

　　就跟平时一样，面容如生。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

　　世子妃当时就晕过去了。

　　燕王府一个月内连折燕王和燕王世子两个站在权力顶峰的人，不可谓不悲惨，就是放眼整个大宸境内，立国百余年来也是头一遭。

　　震怒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但查明真相更紧迫。

　　燕王府里的大夫不敢马虎，仔细检查过，不觉得有问题，可是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敢轻忽，只得请示燕王世子的嫡长子大公子，说地含含糊糊地请仵作来看看更万无一失。大公子也拿不出主意，只得将燕王世子的尸身妥善保存，修书并快马送到圣都，请赵昀定夺。

　　赵昀也不知如何定夺，震怒震惊以及其他的情绪过后，这会儿是茫然。

　　要说是为了后宫的事茫然，他还是能接受的，女人和孩子，有些时候他确实不擅长，但面对国家大事，宗亲大事，他一向自诩是得心应手的，不应该为了这样的事茫然，但事实摆在面前，他想自欺欺人也不行，是茫然的。

　　找大臣们商量不是不行，但是燕王是宗室，往大了说可以叫家事，怎么好叫外人来出主意？

　　思来想去，人都要愁坏了，半夜躺在床上也是怎么着都睡不着，只能明天去问陆暄仪了。

　　翌日的早朝，赵昀颇有些心不在焉。不过近期没有什么大事，京畿附近南方部分受到暴雨灾害的地方都因及时的预防救治举措而控制了下来。不过还有一桩事也在朝会上提了起来，不算什么大事，但也没必要瞒着。就是这次南方有几个受灾的州府获捐了十万两白银，捐银子的人姓万，是南方数一数二的富商。

　　正是万容华的父亲。

　　眼下赵昀倒不急着论功行赏，最为头疼的就是燕王世子的事。

　　甫一下朝，蒋筹就把昨晚娘娘的问话带到了，赵昀颔首：“朕换身衣裳就过去。”

　　蒋筹不敢耽搁，匆匆回去复命。两盏茶的功夫后，赵昀来到凤仪宫，直奔椒房殿。

　　初秋的阳光，像一条条细腻轻柔的绢丝，轻抚着大地，亦把暖意洒在人间，给与人久违的惬意和放松。

　　陆暄仪正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看着流影和雪时选着料子，宋嬷嬷在旁边笑着指点。阳光轻柔地打在陆暄仪高高绾起来的头发和白皙如辛夷花瓣的脸庞上，那样温柔溺爱的眼神，看地赵昀心中无比温暖。脸上的笑也肆意流淌着。

　　“给陛下请安。”陆暄仪先看到的赵昀，笑容立时变地甜美纯净，流影和雪时像赵昀行过礼后，就起身把陆暄仪扶起来。

　　赵昀摆摆手，就已经阔步走到陆暄仪的身前，拉着她的手又重新坐在阳光下。

　　“什么事唤朕过来？”流影上了茶就带着人退下了，赵昀接了茶啜了一口，眼睛仍停驻在陆暄仪的面庞。

　　陆暄仪就把昨天罗康的事跟赵昀说了一遍，她一遍说一遍留意着赵昀的神色，临了有意停顿了一会儿，手抚着隆起的肚子，柔柔道：“其实依暄仪看来，修儿也许真是个有学问天赋的孩子，八岁的孩子尚且不能背诵流利的文章，却被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背地这么流畅，真是天赋异禀。如果将来璟晔也能这样，暄仪就是睡着了也会笑醒。陛下，您说呢？”

　　赵昀的眉头微微皱起，旋即又很快舒展开来，唇角扬起一个笑，目光澹然望着陆暄仪：“都叫朕过来了，还说这些弯弯绕绕的话给朕听，你心里的小猫腻朕还不知道？改日朕会问问两位翰林，若是还有不妥的，朕会处理。”

　　一个四五岁上才开蒙的孩子跟一个八岁的孩子出一样的文章背诵，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事，可这么不公平的事还就在光天化日下堂而皇之地发生了。

　　想一想就能把人气笑。

　　陆暄仪撒娇地笑了笑，挽起赵昀的胳膊，依偎在他的肩膀上，半是娇嗔半是委屈：“暄仪一个妇道人家能懂什么，还不是陛下说什么暄仪就听什么做什么。哎，要不是暄仪怀着身孕不方便，也是想亲自问两位大人的。”

　　“暄仪想问什么，说来听听，朕替你问。”赵昀饶有兴致地拉过陆暄仪的一只手，从指根到指甲盖都细细摩挲着。

　　“这个嘛，”陆暄仪狡黠一笑：“暄仪想问两位大人，这世上是不是唯有太阳才能发光。”

　　“这是何意？”

　　“依暄仪的拙见，其实世上并不是只有太阳能发光，”陆暄仪认真且坚定地说道：“月亮，星辰，山川，河流他们都在散发着他们自身的光芒，月亮星辰不必说。譬如山川，散发着层峦叠嶂的挺拔光芒，譬如河流，散发着温柔宁静的光芒，我与陛下是，佑儿亦是，每个人都有散发光芒的权利与能力。佑儿是那样努力，努力到想要当好运降临到他头上的那一刻，他会认为这是他的理所当然，而不是凭所谓的运气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