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祥宫是除了建章宫凤仪宫和慈寿宫外，皇城中规模最大的几处宫殿之一，比碧霄宫华阳宫等几处宫殿都要奢华不少，而它的奢华正是因为先帝的继皇后前几任帝皇的好几位贵妃两位皇贵妃都曾住过景祥宫。

　　赵昀的手从柔昭容的腰上挪开，淡淡开口：“东西十六宫，昭容怎地独独就看上这一座？”

　　昭容二字入耳，柔昭容心里一突，哭也不敢哭了，只得立即把泪擦了，又重新环紧赵昀的腰：“琳儿只是......哎呀，罢了罢了，表哥若是不愿意，琳儿就不住景祥宫了，反正也有这么多年没人住了，打扫起来也要好久。”说完又抬眼觑了觑赵昀的神色：“表哥安排就是，表哥安排的琳儿都喜欢。”

　　赵昀的神色缓和下来：“好了，今日你受了惊吓，就早点歇着，这几日你先在偏殿住着，过两日朕定下了再安排。”

　　“表哥你别走，”柔昭容一刻都没松手，眼泪说流就流出来：“琳儿害怕，你陪着琳儿歇息罢。”

　　“朕不走，不过还有些折子没有批，等朕处理好了再过来陪你好不好？”赵昀把怀中的柔昭容扳正了身子，他被这个歪歪扭扭的姿势折腾地不舒服，腰隐隐作痛，但也还是耐着性子哄。

　　“明日再批好不好，”柔昭容简直是柔弱到不能自理，泪珠一颗颗地落在裙摆上，也落到赵昀的衣裳上：“琳儿真的害怕。”

　　“害怕还想一个人住一处宫殿？”赵昀半是哄劝半是质问。

　　“琳儿......”柔昭容咬唇，不去看赵昀的眼睛：“表哥常来看琳儿，琳儿就不会害怕了。”

　　“你先歇着罢，”赵昀已经站起身：“朕待会过来。”

　　“表哥，你别走。”柔昭容想要起身抓住赵昀的手，但还是慢了一步，并没有抓住赵昀的袖子，还差点往前栽倒，邓远忙弯身扶了一把，柔昭容心里不满，也不敢公然给邓远脸色，只能咬着唇，勉强向邓远道谢。

　　过了半个多时辰后，处理完奏疏的赵昀犹豫了半晌，问邓远：“昭容睡下了么？”

　　“回陛下，奴婢一刻钟前去看过，已经睡沉了，不过奴婢瞧着，”邓远躬着身子，无比的恭敬：“昭容睡前还在流泪呢。”

　　赵昀默然一息，还是起身往明元殿过去了。柔昭容确实睡沉了，赵昀轻手轻脚，慢慢地在御榻上躺下。看着身旁睡熟的人，想起她小时候就跟在自己身后跑着喊表哥表哥的情形，又不免感觉方才自己是不是太苛责了。

　　她要住景祥宫又如何呢，不过是一座规模宏大摆设奢华的建筑罢了，皇后迟早能真正掌权，即使让她住进景祥宫也不可能成为皇后的威胁。

　　到底只是年轻小姑娘的撒娇任性罢了。

　　可想起这个，赵昀又突然皱起眉，小皇后还从没这么撒过娇。

　　罢了，也由着她，也许是放不下面子跟个妃子学罢了。

　　赵昀胡乱想着，不久就睡沉了。

　　如此又忙碌了两日，将一甲三名的谕旨下发部分官员的空缺补上，赵昀难得地歇了口气。午歇起来后，他命邓远将庶人李绮给慎刑司嬷嬷的信拿过来。

　　赵昀打发慎刑司的嬷嬷去李氏那处，李氏不慌不忙，不喊冤也不分辨，只是静静地将保留完好的一封信并一封有些污渍的信交给她们，她们不敢耽搁，就立即让人送到了御前。之后李氏也只是很平静地说，她要交代的都在那两封信中，其他的则一言不发，等着杨淑华来找她。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杨淑华就来了。

　　之后的事情，所有人有都知道了。

　　李氏的尸身被送去了乱葬岗，杨淑华还一直被禁足，刚禁足的那一日还无休无止地喊着要见陛下，这两日也老实多了。

　　红竹认得地字不太多，写地也歪歪扭扭，但事情的经过基本都记录了下来。原本是有六封信的，但杜成的房子年久失修，好几封不是被虫咬坏了，就是在他兄弟翻修房子的过程中遭到了损坏。

　　但万幸的是，最重要的一封信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记录了红竹作为当初内务司拨到宣华宫的婢女，被淑妃收买安插成为杨淑华身边的钉子又想办法获得杨淑华的信任并暗中遵从淑妃和杨淑华的意思，谋害了当时还是容华的李氏的孩子。

　　那个还不到五个月的孩子，就这样无辜地夭折了。

　　其实赵昀已经不记得那个有身孕的李贵嫔是什么样子了，更不知道那个满怀着生下孩子，再抚养着他长大的希望的李贵嫔，在小产后是如何地悲伤欲绝。只依稀有点印象，李氏抓着他的手，拼命哭喊着“我要孩子”。

　　再剩下的，就是在先皇后的厉声呵斥中，他慢慢地退出了李氏的寝殿。

　　他甚至记不得从前召幸过李氏几次，她小产后他还有没有单独见过李氏。

　　与那个孩子没什么感情，与李氏也没什么感情。

　　当他下旨废李氏为庶人时的痛恨愤怒之情，在这个时候化为了一腔茫然。

　　但当不算太久的茫然情绪慢慢散去后，他还是冷静下来，不再过多地回想。而杨淑华也等来了她的处理结果，废为庶人，打入北宫的散华殿。北宫在皇宫的西北角，最为荒凉之处，也是就俗称的冷宫。

　　杨淑华执意不从，哭着闹着求着，希望看在三公主的份上，要见赵昀一面。

　　当夕阳的殷红缓缓洒满整个皇城，微凉的夜幕降临在皇城上方，像一张看不见的网，笼罩着皇城。

　　宣华宫门前站满了侍卫，在赵昀过来之前，邓远已经吩咐了下去，将宣华宫里还住着的华宝林和向宝林请到了上林苑中散步。正殿内的一切尖锐利器也都被带走，是防止杨氏狗急跳墙行刺皇帝。这三日除了送饭的内监，偌大的宣华宫正殿内已经见不到其他人了。

　　正殿门“吱呀”一声想起，在正殿中端坐等待的杨淑华盈盈起身，对着那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缓缓一福：“妾杨氏恭请陛下圣安。”

　　“起来罢。”赵昀淡淡道，负手缓缓走进殿门两步，明明与杨氏的距离不过二十多步，但在此时却像隔着整个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