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西湖起波澜壮阔,宣武门处,心钟内同样魔气汹涌。
孤剑仙冷哼一声,剑鞘继续压下,让魔气再无法弥漫。
未央宫中。
赤王大马金刀与明德帝对坐。
如数家珍地细数明德二十一年到明德二十二年间的执政失误。
“临安府海寇锁北离海域,残杀北离三十二名渔民。”赤王盯着明德帝道,“可戚承辉竟然发不出军饷。”
“这也是你做的?”明德帝阴冷地盯着赤王。
赤王不答,却是说道:“这些当兵的骨头就是硬。”
“不愧是朕的好儿子。”明德帝声音低沉,喉咙中像是堵了浓痰,“临安水灾,拨款赈灾三百万两白银,本应足够,为何灾民还需要卖田求活?”
“原来父皇你知道的啊?”赤王故作惊讶,“那你应当知道,有几位大臣瓜分了一部分赈灾银,赈灾粮嘛。。。”
言下之意,也有被贪墨变卖。
“朕的好臣子!”明德帝闭目靠坐,像是认命一般,“朕能感觉到,你的恨意。为什么?”
“哈哈?父皇,你问孤为什么?”赤王笑若癫狂,然后狠戾地说道,“从小到大,他永安王不论什么都是第一!无论是才情,天赋,弓马!你给他找的老师,是曾经的太子洗马!而我呢?需要在国子监外院,被那群皇子调侃母妃跟野男人,自己是野种两年!才能入祭酒门下!”
“这一切!你都是知道的!父皇!你却任由他们将暴力施加在我身上!”萧羽咆哮,“你怨恨母妃不忠不洁!所以你假意疼爱我!却不肯出面,哪怕一次!为我正名一次不是野种!你只是在借我来回击母妃对你犯的错误!所以我那时候就学会了用拳头来扞卫自己的尊严,可我每一次打架你都罚我在上书房外跪一夜!”
明德帝紧闭双唇与双目,不作任何争辩又像是在忏悔。
“父皇啊,您身边有那位公公,想让你中毒卧病在床一段时间,或者神志不清无法处理政务,都找不到好机会下毒。”赤王收拾好情绪,恢复那股文质彬彬,轻笑道,“所以孤只能换其他手段,让您交出皇位。”
说完,他从赤色龙衮中掏出一封卷轴:“父皇,你年事已高,治国不严,看看,可是有很多人在等着你退位让贤给孤呢。”
卷轴摊开,上边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还摁上了指印。
不过明德帝依旧闭目,不曾睁眼看过今夜身穿五爪龙而非四爪蟒的萧羽。
“不日,琅琊军兵临城下。洛城军王黎天军立刻便会进京勤王。”见攻心不成,赤王卷起卷轴,放入怀中,整理一下身上龙衮,道:“今夜乱起天启,城内蜂涌出许多本该绝迹了的西楚药人!北边蛮族的妖庭北阙会嗅到气息,在今夜之后便要挥师南下,攻伐我北离之境。而南诀也在磨刀霍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挥师北上。”
“天下之人,皆知父皇无人君之福,以至四方大乱。”
“不消片刻,这天启便会变成一座只有孤魂野鬼才能生存的鬼蜮!而这一切只有孤才能解决。”赤王嚣张地说道,“承认吧,父皇。你已经太老了,不适合在那个位置上。今夜孤便让全天下都知道,孤没输给他永安王!孤比任何人都合适坐在这里!”
“啪”一声清脆,一个身影窜到赤王面前,居高临下。
赤王的头颅被这一巴掌大力拍得偏侧往左边,白净的右脸上出现了鲜红的掌印,赤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有点湿润的指触。
低头一看,一点殷红在手指上。
“哈,哈哈。”看着指上血迹,笑得越发狰狞。
“勾结外族,破我河山,是为不忠!”
“引发蛊毒,屠戮百姓,是为不仁!”
“贪墨灾银,祸乱天启,是为不义!”
“狼子野心,逼宫退位,是为不孝!”
“你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狼子野心之徒,也妄图称孤道寡!统领北离!坐拥江山!”李心月含恨,说得字字椎心泣血!
尽管她可怜这个出生在帝王家身世坎坷,心境犹如一叶浮萍谁都不信的孩子。同时她也知道宣妃易文君少年时的荒唐事,可没想到会给萧羽的童年带来如此重大的灾难,让他心理扭曲变态至此。
发天启之乱,引北阙南诀冲入北离中原,届时北离多少生民涂炭!以整个天下的安危为代价,只为了他要报童年之仇!
“元帅李夫人?”赤王狠笑,看着来到面前之人。
李心月与宣妃年纪相差不大,可李心月曾受了不轻的伤,又没有宫中那般养尊处优的条件,所以看起来比易文君苍老不少。
“我知道父皇将一人暗中接入宫中,没想到是你。”赤王略带疑惑问道,“你曾经被父皇设计所伤,应当与孤一起推翻这个腐朽的朝廷,让孤以铁血清洗新的世界,反倒是站在父皇那边?”
“是不是你也老糊涂了!”最后一句赤王化作狠厉,“忘了他怎么对你的?”
“我雷家世代忠良,忠君体国!就算拼死老身这条性命,也不会让你这种鹰视狼顾帝位之人得逞!”李心月一步不让说道。
李寒衣便是遗传了这种倔强,就算性子冷了些依旧在空缺的时段接过了青龙使,所以李心月敢说雷家世代忠良。
“阻碍孤登大典者!死!”赤王眸子内露出凶光,扬起手臂,手掌中团聚赤红内力,往李心月心口拍去。
“唉。”一声哀叹,李心月被往身后拉去,“阿弥陀佛。”
佛号尽显慈悲,灰色衲衣被剧烈的掌风鼓起,念慈师太硬生生接下了赤王这一掌。
“老尼姑你!”赤王没想到,这未央宫中还有高手。
在未央宫内听见了那么多庙堂密辛跟宫中肮脏,念慈师太她这种修身养性之人都不免摇头。
“阿弥陀佛,小王爷烦恼如此多,何不放下?”念慈师太循循善诱道,“一切烦恼,皆因利起。”
“你们佛门那种话术,骗骗凡人!孤岂能中你圈套?”赤王狠而暴起,一拳砸在念慈师太肩膀上。
拳头落下之际,明德帝抬眼,说道:“白虎关之围,大将军叶啸鹰已与琅琊王萧凌尘去。南诀异动叶啸鹰一直有防备,北阙虎视裘沛也早已上奏。故朕尽数得知,已让你兰月王叔派遣三江总督符守祺增兵两处,今夜过,琅琊军与叶字营一并奔赴两处战场。还有你暗中怂恿的几位分封王爷,都来信告诉了朕你的阴谋!”
“这不可能?!”赤王神情变了,狠厉中露出了一股难以置信。
明德帝咳嗽,道:“朕还没老残到对犯我疆界者视而不见的地步。”
“陛下!奴才瑾言救驾来迟!”瑾言的声音突兀响起在未央宫中。
天启城西。
大火已经逐渐被扑灭,夜行衣将那美好的身影衬托在火光下更显动人,就算戴着面纱的斗笠依然能让人感觉到那是一个美人。
“师姐?!”看着那身影,洛明轩听从了叶若依的建议,也立马恶补了一下南诀语,所以听懂苏枕羽下意识念出来的单词。
“沈羡鸢?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洛明轩问道。
“我也不知道!”苏枕羽从惊讶中恢复了过来,艰难地回答洛明轩道。
“难不成,今夜天启混乱,有南诀的痕迹?”洛明轩心中下意识这样想到,可看到身边的苏枕羽,他立马掐住自己要脱口而出的欲望。
若是真有南诀的影子,那苏枕羽这位南诀少女便是第一个要被怀疑的对象!
苏枕羽刚一入天启的时候,就被萧瑟刻意嘱咐过了。
“既然你师姐是敌非友。”洛明轩下定决心,拔出一剑激射而出,“那就先下手为强!”
很明显,沈羡鸢也发现了他们,手中刀刃如同刀背一般厚的鸳阳同样动了。
像尺而非刀,鸳阳被用作钝器一般,磕飞了射来的螭吻。
同时,四把剑:嘲风,囚牛,睚眦,赑屃。从天而降,镇压一般刺向沈羡鸢。
沈羡鸢将鸳阳举过头顶,运刀如风,四把龙子剑被鸳阳击飞散落。
“中计了。”洛明轩嘴角上扬,五散落下子,方圆十丈,皆是他六博棋局的棋盘。
洛明轩挥动重剑霸下,顷刻间五散化枭,同时将向那变为“游散”的沈羡鸢。
沈羡鸢却是不躲不避,横刀而起,如同满脸横肉的恶霸顿时转性变成柔弱少女,以四两拨千斤的姿态,将五枭拨向苏枕羽。
“那是!温柔刀意!”苏枕羽看出来了那一刀的不同!
“苏姑娘小心!”洛明轩急得大喊。
苏枕羽轻轻抖开手中包裹器物的布条,龙君刀出鞘,同样是柔柔的一刀挥出,五把夺面而来的剑,便围着她转了一圈。
身材玲珑的夜行衣女子便扑杀而至。
通体黝黑厚重的鸳阳,与通体晶莹雪白的龙君磕碰在了一起。
顿时,纤细的苏枕羽如同一根被铁锤撞上的羽毛一般,弱弱撞飞。
可洛明轩的五把剑依旧灵动地跟在她身边。
沈羡鸢追击龙君,霸下也当仁不让携带千钧力而砸来。
沈羡鸢转身横劈一刀,拦下了霸下,抬起修长纤魅的腿,一脚将洛明轩踹飞,洛明轩径直砸入火灾之后的废墟中。
翻身落地后的苏枕羽,轻柔转身,如舞蹈一般温柔抬起龙君,一刀递出。
围绕周身的五把剑,同样温柔旋转递出。
温柔刀意,融入了北离的龙九子,温柔出,便如一波又一波的潮水,让人迷失在温柔乡内不愿醒来。
可沈羡鸢仿佛察觉到了危险,面对缠绵舞动而来的五剑,选择了一力破万法的方式。
鸳阳挥舞如锤,叮叮当当狠力地将五把剑斩落,还未等新的温柔从剑内生起,鸳阳已经狠狠逼迫近了苏枕羽跟前。
来不及躲避,苏枕羽心中已经生出了:“要死在师姐的刀下了吗”的错觉。
天启的夜风温柔拂过,鸳阳刀那如刀背一般厚的刃,就与苏枕羽只差三寸的距离。
凭空出现的一名粗衣美妇,右手捏住了沈羡鸢的手腕处神门穴。
“师父!”睁开眼睛,苏枕羽看到了来人,用南诀语说道。
面纱后满是毁容的疤痕,原本无表情的脸,顿时出现了一丝纠结。
“唉。”美妇柔柔叹了一句,纤细的手指再一用力,持刀鸳阳,沈羡鸢往后退了几步。
“师父,你真的在北离!”苏枕羽眸中带着泪光,乡音频出。
温柔刀沈碧霞,出现在了北离皇都。
“师父!你的手!”苏枕羽这才察觉到,那美妇人的左腕明显地短了一截,被她用麻布包裹着。
沈碧霞无奈地点了点头,示意让她不必惊慌。
“苏姑娘!你没事吧!”从火灰堆里艰难扒拉出来,一身碳火气息的洛明轩把自己从废墟堆里拔出来。
“你是?!”他惊悚地看着停下攻击,如临大敌的沈羡鸢,又看了看突然出现在苏枕羽身边的女人,警惕地问道。
“这是我师父!温柔刀沈碧霞!”苏枕羽立马介绍道。
“南诀刀仙!”洛明轩难以置信,眼前这美妇可以看出近段日子过得不是很好,脸上充满憔悴,可这个年纪下的容貌依旧不输自家师父那个老女人。
随后沈碧霞便用挑剔的眼光打量了一番洛明轩。
被美人上下打量,纵使洛明轩脸皮再厚,也经不起这番考验。
随后沈碧霞便当着洛明轩的面,用南诀话与苏枕羽对话了几句。
苏枕羽顿时面色发烫反驳起来。
可怜的洛明轩已经很努力地学习外语了,依旧跟不上这师徒二人的对话语速,愣是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硬生生在自己的国家活成了被地域歧视的样子。
“苏姑娘,你们在说什么?”洛明轩鼓起勇气,走近前问道。
“不告诉你!”苏枕羽脸红了一下,慌忙说道。
丝毫忘了身边还有一个巨大的威胁。
沈羡鸢处理好了身上遭受的打击,回过身来,举起鸳阳便要对三人挥出。
苏枕羽手中一空,龙君脱手,回归到沈碧霞手中。
如洛水河畔采花的水神,步伐温柔轻盈,如凌波徐行。
失去了左腕,沈碧霞便负起左手,右手持刀,洛明轩产生错觉,好像她挥出的刀光都是暖的一般。
斜着斩在了沈羡鸢的斗笠上。
“怎么回事?没击中她吗?”斗笠安然无损,沈羡鸢本人似乎毫发未伤。
“不!”苏枕羽解释道,“刀已经斩到师姐了!可师父是温柔刀,不杀人!”
一条蠕动的黑色恶心虫子,在沈碧霞的龙君上扭曲。
沈碧霞叹了一口气,将虫子震碎,沈羡鸢径直往前扑倒,苏枕羽眼疾手快地往前接扶住师姐。
沈碧霞又同苏枕羽讲了一句南诀语。
苏枕羽正欲翻译,却听到洛明轩抢答道:“这句我知道,你师父是不是说要尽快找一处地方安置你们师徒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