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赵赟成为仙师的消息不胫而走,城东有几个富户人家,遣了仆人来下帖子,邀请杜氏去家中做客,赵家门口天天有陌生人转悠,他们倒也不是起了什么心思,就是要看看仙师的妻女长什么模样。
林自在谢绝了一切邀请和访客,板起面孔,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出了家门就把大门锁上,一扭身,街上站的几撮人,都移开视线装作聊天,眼睛却不住地往她身上瞟。
金军长严肃起来也挺唬人的,那些人即便好奇得抓心挠肝,硬是不敢上前搭讪。
林自在去生药铺子抓了药,回来又顺路买了些菜肉。
杜氏病倒了,她经不起这样的乍喜乍悲,赵赟离开当晚就发起了高烧,不停说着胡话。
林自在守了她一夜,给她退烧喂水,一早起来又去请了大夫回来,大夫也知道了赵赟成仙的事情,号脉一番后,说杜氏并无大碍,只是心病难除,须得自己想开才是。
杜氏只是掉眼泪,她心中明白,任谁也拦不住丈夫的修仙之路,只是无法说服自己立时释怀。
林自在早知她的情况,请大夫只是走个过场,她也不多劝杜氏,这个女人还不到三十岁,许多事情别扭着想不通,也是情理之中,还是把一切交给时间吧。
就这样,林自在自然而然地当起了家,每天买药熬药准备膳食,洗涮打扫,忙得不可开交。
杜氏看她忙碌,打心眼里心疼,可越是着急,身体恢复就越慢。
这天晚上,林自在当着杜氏的面,打开赵赟留下的木匣。
这个木匣,还是当日众人走后,陶都头帮着搬到屋子里的。
赵赟使用法术将木匣放到石桌上,看着轻飘飘无声无息,其实十分沉重,陶都头不需打开匣子,也知道这是赵赟留给这对母女的金银,他叹息一声,“阿蘅,别怪你阿爹,换了陶伯伯,也不敢保证能为妻儿舍弃长生之路。”
陶午在一旁大声说:“我不会!”
他只说了三个字,但林自在和陶都头都听明白他的意思是,他不会抛妻弃子独自长生。
陶都头笑,“你小子才活几年,懂个屁啊,就说大话!”
林自在也笑笑,小孩子的话姑且听着就是,不必反驳。
陶午立刻被他们两个的表情激怒,愤愤地瞪了林自在一眼,气鼓鼓地一甩手走了。
陶都头不便多待,只对林自在说:“这匣子很重,想来,你们母女一生都不必为银钱发愁了。阿蘅好生保管,切不可炫耀,免得被贼人惦记。”
“陶伯伯放心,我会妥善收好,任谁也找不到。”
陶都头觉得她孩子气的话好笑,又嘱咐一遍让她好好照顾杜氏,有事就去陶家找他,就告辞走了。
此刻,杜氏看着木匣,眼圈又开始发红,赌气说:“人都走了,还管我们娘俩死活做什么?”
林自在也不理她,掀开了木匣的盖子,露出金光灿灿摆放整齐的三十六个十两的金元宝,仔细看下面还有一层,同样是三十六个金元宝。匣子一角,还有两枚玉佩,林自在用意念探视,发现玉佩里刻着繁复的阵法,竟是比她当年制作的护身符要高明很多。
她拿起一枚玉佩挂在杜氏腰间,手里把玩着另一枚,仔细琢磨,有些出神。
一边杜氏看着一匣子金子,有些愣怔,按她们母女现在的生活水准,这些金子,够她们安心无虞过上四十年了。
她忽然苦笑着说:“阿蘅,以后阿娘就不用给人掌灶赚那几个辛苦钱了,你看,你阿爹当了仙师,是多么好的事儿啊!”
林自在谢绝一切来访,但有一个人的邀请她却是无法拒绝,那就是温阳城的城主大人。
陶都头诚惶诚恐拿着城主大人的帖子交给林自在,有些为难地说:“阿蘅,城主大人有请,你不去可不好啊。”
杜氏立刻紧张兮兮,“惊动了城主大人,如何是好?”以前还能拿生病托辞一下,现在病都痊愈了,怎敢拒绝城主?唉,真想再病上一病。
林自在关心的却是,“陶伯伯,我们见了城主大人要不要下跪?”
“呃,这个,不是见城主大人,是城主夫人和三小姐的邀请,我曾见城东沈财主的夫人见城主夫人只是行了屈膝礼。”
林自在一听,也不难为陶都头,痛快接下了请帖。
三日后,装扮一新的杜氏和林自在,乘坐马车来到城主府。
城主府位于城西,在寸土寸金的温阳城,城主府邸大得惊人,两人从府邸侧门进入后,坐上两乘小轿,又走了十五分钟,才到了后院花厅。
花厅里很是热闹,已坐了好些人,原来城主夫人还请了城中好多官吏和富户的亲眷,杜氏一见了这阵势,就有些瑟缩,林自在一皱眉,不知不觉又拿出了前世的气势,沉声说道:“来都来了,必须挺住!”
杜氏立刻挺了挺腰身,保证说:“阿蘅放心,阿娘不会给你丢脸,一定留心给你找个好夫家。”
林自在连忙纠正,“不是说了,我才十二岁,你不能随便给我定亲,定要我看中了才行!”
“对对,阿娘晓得,晓得。”
陪同的仆人听了她们的谈话,忍不住微笑,提醒道:“赵夫人,城主夫人迎出来了。”
杜氏一抬头,又紧张起来,城主夫人居然真的亲自迎出了花厅,身后还跟着一众盛装女子。
林自在这些日子,求着陶都头给她借了些关于大梁历史的书籍,对这个世界已有了初步的认识。
凡人世界,皇权最大,小城的皇权代表就是城主,但是,这是个有着修仙者的世界,皇权之上,还有修仙宗派,所以,城主夫人出来亲迎修仙者的凡人亲眷,也不算过分。
虽然女儿在家就分析了个中关系,但杜氏还是情不自禁加快了脚步,走到城主夫人跟前,屈膝颔首行礼,林自在跟在后面也依样行礼,城主夫人一把扶起杜氏,“赵夫人快别多礼,阿蘅小姐快快免礼!”
一众女子乱纷纷地行礼,杜氏和林自在又连忙回礼。
杜氏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份的特殊,自在了许多,被城主夫人拉着手腕步入花厅,在城主夫人身侧的椅子上坐下,林自在则和其他年轻姑娘一样,站在各自母亲的身后。
城主夫人四十岁的模样,雍容华贵,下巴有个小小的双下颌,笑起来一双眼睛眯眯的,丝毫没有架子。林自在才不被这些官员家属的表象迷惑,但杜氏却是真的被城主夫人的友善感动了,她之前担忧的事情统统都没有发生,没人讥讽她是弃妇,相反倒有许多夫人主动示好,称赞杜氏贤能,将女儿养得那么好。
城主家的三小姐也主动过来,拉着林自在到花厅前大湖的水榭中喂鱼,六七个小姑娘年龄都在十岁到十四五岁之间,有的是家中嫡女,有的是庶女,一个个都温婉柔和,有人给林自在递鱼食,有人得体地赞她衣裙新颖,还有人诚意邀请她加入什么海棠诗社,总之都非常友好。
看来这些人家为了与她们交好,都是花了些心思的。
林自在跟这些小大人们玩不到一块去,熬了一刻钟,终于有仆人来请,说是宴席开席了。
宴席开了九席,城主夫人和女儿坐在上首,余下每对母女为一席,分列两旁,各是四席,宾主均都跪坐在绣着金边的席子上,桌子是一种很厚重的木头...长条茶几,据说只有非常正式的场合,才有这样的席面。
女仆鱼贯而入,流水价端上精美精致的吃食,一旁有女仆轻声介绍:这是南阳城的四鳃鲈鱼,这是南海水晶红虾,这是北极的巨熊之掌,这是西域的葡萄美酒......宴席之丰盛,让杜氏这个给人做惯了席面的厨娘连连咋舌。
席间,有三位琴师从旁演奏,还有城主府豢养的西域舞姬出来跳舞助兴,女宾们也是觥筹交错,气氛很是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城主夫人左侧下首席位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忽然隔着中间的空地,对着杜氏举杯,“赵夫人,请了!”
这个女子来的最晚,一直没怎么说话,众人对她却都是恭敬有加,但也没人给杜氏说过她的身份。
杜氏微笑着端起水晶杯,也对那女子举了举,微微颔首,她见城主夫人就是这样做的。
林自在回头问侍立一边的女仆,”那位夫人怎么称呼?“
女仆没料她这样直接,犹豫了一秒,躬身恭敬用她们母女都能听见的声音回答:”回禀夫人小姐,那位是咱们城西胡家的六小姐胡玉容,......她的兄长,也是玉华宗的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