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亚楠那句话真的没说错:半年闲死,半年忙死。
春耕开始后,批斗任务就很少了,每天地里的活儿都干不完,谁还有精力搞什么批斗?
只有黄家明清闲下来,他本是临时接过生产队会计工作,谁知张志勇一直也没找别人,他就这样一直做了下去。
生产队员对此颇有些意见,觉得这么轻松的活计给了个外来知青白瞎了,应该留给自己生产队的人。但是张志勇上任以来抓赌抓搞破鞋的手段太狠辣,恶名在外,虽然病怏怏的,也没人愿意撞这个枪口,都等着别人来提。
别人也在等别人提,于是黄家明就这样成了双峰生产队的大队会计,每天不用辛苦下地劳作,只需把生产队的账目搞清楚,再跑跑公社,跑跑粮库就行了。
知青们羡慕极了,明里暗里都笑说是俏寡妇成全了黄家明。
黄家明也不生气,平时还会多做一些知青院的活儿,开春后还帮助女知青翻了前后园子的地。
张志勇还属意林自在做生产队的广播员,每天只需早午晚读报三次即可,工分虽然一天只有三个,但是胜在轻松。
林自在笑着问,“张队长,这么好的工作给我,是顾丽影还是杨姨跟你求的人情啊!”
她其实早知道是杨姨,顾丽影厌恶张志勇还不够,怎么会搭理他。
“呵,你还真是聪明。”张志勇笑了,笑完又忍不住咳嗽几声,“是严主任家的意思,小孟,城市来的女知青,就没几个能受得了种地的苦的,你命好,几家领导都相中你了,虽然没了县里江家,咱公社严家也挺好的。”
林自在连连摆手,“不不,谢谢张队长的照顾,你要这么说我就更不能当这个广播员了,我五叔都给我相好了对象。”
张志勇像看傻子一样看她,“那头你连面儿都见过,就认了死理儿?”
“我要回城。”
张志勇看了的眼神中满是“你真他妈不识抬举”,旋即很快收敛,点点头,“行,你看不上这个工作就算了,广播员我肯定要找的,就看谁有能耐了。”
生产队要挑选女广播员的消息传播开去,女知青们都炸开了,个个摩拳擦掌,刘文静拉着林自在去报名,林自在说自己声音条件不行,不报名了,刘文静恨铁不成钢,和张春梅两人架着她去生产队报名,生产队里挤了许多人,还有几个生产队的姑娘家,张志勇见她来,还挺吃惊的,以为她反悔了,她苦笑着对张志勇摇摇头。
说实话,如果一开始就是正当竞争,她也会报名,现在掺和进去严家,她就不能报名了。
两轮选拔下来,广播员的工作落在了一个叫侯美香的十七岁生产队员身上,她相貌平平,但声音清亮,中气十足,的确比知青们的声音条件都好,只是只有初小文化,读报的错别字比较多。
虽然知青们初中也没学什么东西,你问她化学分子式,问她什么是几何她也不知道,但就是比初小毕业有优越感,知青们每次听广播都在全力寻找侯美香的错误,发音不对,停顿不对,激情不够,情感不饱满......甚至连她的姓氏都遭到攻击。
有一次史亚楠更是直接冲到大队部,指出她的错字和平卷舌发音,臊得她当场就哭了。
不过这姑娘还挺有韧劲,她哭了两回,就跟大队里的小学生借了课本,重新学习拼音,还拿着报纸在路口堵住林自在问了几回生字,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问林自在,也不问别人,仿佛认准了她不会拒绝自己。
林自在也的确没拒绝她,还随口给她提了几个建议,比如每天做舌头操,使舌头更加灵活;买一本字典,凡是不确定的字都查字典确认;选好要读的内容后,提前多练习几遍等等。
冻土层终于融化,四月末生产队开始准备春耕,林自在就跟着大家一起上工,她从耕地开始,施肥育种点种除草拔草都经历了一遍,虽然买了草帽,但是夏天热气从地上蒸腾而起,直扑到脸上。
自从开始仔细研读精读书籍,林自在也能沉下心来做许多小事了。
就像种地这件事,读再多的书,都不如亲自下地干活来的真实,当嫩绿的幼苗从黑土地钻出,她欣喜地坐在地头,意念拂过点点绿色,仿佛也能感受到它们的喜悦。
习惯性每天都用意念在双峰山上的树林里穿梭,就像在大海里游泳一般欢喜,不久,她又发现,那些被树墩也重新发芽了。
顺应本心,顺其自然,也顺应自然吧。
林自在把知青院的后园子也利用起来,到相熟的人家去讨要辣椒柿子秧子,跟人请教种植经验方法,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严国庆回到青山公社,急急忙忙骑了自行车就往双峰生产队而去。
他去五七干校请教了几位老公安,得到他们的指点后,又求赵所长跟县局申请了去省城哈尔滨学习的机会。
这三个月的短期培训,让严国庆一直扬着的下巴收敛起来,人懂得越多越谦逊,一点不假。
他跟干校的刑侦老师学会了熟练地取指纹,采鞋印,分析笔迹特点,关于刑侦照相的笔记也记了厚厚一本,还跟同班学习的老大哥学了擒拿。
三个月下来他身体强健了,人沉稳了,一到家,母亲就催他去生产队,“妈包的小白菜油滋啦包子,你给小孟送几个过去。”
“我不去。”严国庆扭捏说。
“那小丫头是真扭,我好心让她当个广播员,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多好,她说啥都不干,非说她五叔给她找了哈尔滨的对象,就在那儿唬人呢,还以为我信了呢。”杨姨找了个小笸箩,装了四个白面包子,盖上屉布,“去吧!”
严国庆嘴还很硬,“你别瞎掺和,我是回来办案的!”
杨姨在儿子屁股上使劲拍了一掌,“行!办案去吧!”
夕阳余晖,林自在蹲在后园子里侍弄蔬菜,七月正是蔬菜成熟时节,她的小园子供应了知青小屋的伙食,还能悄悄存进空间不少。
她揪了一根嫩黄瓜,学着袁婶的样子,用手随便抹去上面的小刺,扒拉掉小黄瓜,咔嗤就是一口,清脆甜嫩,黄瓜香直沁心间,咔嗤又是一口,她手一旋,握在左手的一个大黄柿子就脱离了柿子秧,颠了颠,差点随手收入空间,她回头一看,严国庆坐在自行车上,单腿支地,一手上还端着个笸箩,正呆愣愣地看着她。
林自在随手一抛,那个大黄柿子越过杖子,朝着严国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