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生产队上来人拉走了黑熊,让杀猪匠处理了熊皮熊肉,每家每户都分到一份。沈队长做主,把熊胆和一对熊掌留给张志勇,余下一对送到公社,至于给谁,就不言而喻了。
沈队长亲自拎了两块熊肉到知青院,说今早黄家明打电话到公社,张志勇的手术很成功,虽然右臂断了,左胸也断了四根肋骨,但幸运的是没伤到肺脏,只需躺上个把月,就没啥大事儿了。
原来,昨天马爬犁赶到兵团时,黄家明就去求了兵团领导,一边电话联系县医院的大夫,一边出动一辆解放车将张志勇送到县里。
医生连夜给张志勇做了手术,这位老大夫是五十年代支援边疆的江苏人,虽然前几年批斗中受了些苦,但他依然兢兢业业工作。他中西医结合的手法,让张志勇少遭了很多罪,还表扬了黄家明,说他运转病人的途中,保护得当,才使得断骨没有伤到肺脏。
一周后,黄家明才坐了邮所方便车回到双峰,他整个人非常憔悴疲惫,显然是这些天都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
等张志勇回到双峰生产队,已经是两个多月后,二月二都已过去,他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允许他乘坐颠簸的汽车,加之大熊的两掌拍击,应该是伤到了他的脏腑,所以医生不许他出院。
当张志勇从车上下来,生产队员都笑着夸他在医院捂白了,林自在却是看出,他的脸是病态的白,身体并没有恢复好。
黑熊事件后,再没人试图去登双峰山顶,县林业局派人进山查看过一次,最终一脸讳莫如深的返回了,后来在半山腰立了个牌子,不许村民越界。
青山公社的所有人,都对双峰山产生了莫名敬畏,人们提起双峰山都会交换个你懂我懂的眼神,打柴打猎都自动自觉在山腰下进行,或许是意识到可用的木材缩减了,那些粗壮的木材不再被随意砍烧,落地的枯枝也都捡拾回家,打猎的偶然打到一只狍子或者野猪,都会开心庆幸很久。
林自在还听过有人嘴里念叨着“感谢山神爷,感谢黄大仙”什么的,她笑一笑,人还是有些敬畏之心比较可爱。
双峰山两个山头,高的海拔600米左右,低的海拔350米左右,它与对岸的几座山峰同属于一个山脉,甚至仔细追究,地下水也是相通的。只不过一条江水在地上流过,视觉上和国界上将之分离开来。
林自在粗粗统计,双峰山两座山头,占地约25平方公里,山中共有三只东北虎,四头大黑熊(现从前是五头),两头小熊,还有几百头野猪和数不清的傻狍子犴狼野兔和松鼠,树木繁盛,山溪潺潺,生机盎然。
偶尔会有地盘争夺战发生,弱肉强食更是常态,林自在不去干涉,也不限制它们下到山腰以下,偶尔会用意念跟呆毛松鼠玩耍,只在它想下山时稍稍刺激一下它的小脑袋,阻止它的念头。她担心自己的参与,让呆毛误以为人类都是她这样和善友好。
黄家明从县里回来后,带着知青们又进了三次山,史亚楠她们也跟着去了两次,回来又砍又劈的整理了几天,才算存够了一冬天的柴禾。
林自在五人没再进山,她们有煤,没必要那么辛苦。她去场院,跟新任的小队长常新河讨要了几麻袋苞米核(音胡)和一牛车豆秸,都堆在后园子里。
生产队分的粮肯定不够吃,五人凑钱跟公社里人口少的人家买了100斤玉米面,又在生产队里东家拼西家凑的,换了几麻袋土豆萝卜和一板车的大白菜。
张春梅沮丧地拍着干瘪的衣兜说:“得,今年又回不去过年了。”
刘文静劝她:“不买菜粮你的钱也不够,一张到哈尔滨的车票就是八块五毛钱,来回就十七块!还有到齐市那段呢!”
张春梅点点头,“不想了,回不去就回不去!”
“早些年多好,我和小西都不用起票,铁路子女每年都有免票,就是去京城去上海也不用钱!可惜不知道谁给取消了,唉!”
庄一诺回家的车票更贵,她没好气地说:“别说了!赶紧写思想汇报吧!”
刘文静心情更加不好,哀嚎一声,对林自在说:“小西,把你的给我借鉴一下吧!”
“切,直接说抄就是了!”
庄一诺说的没错。张志勇不在双峰,黄家明负责检查思想汇报,女知青交上去的,除了字迹不同,内容基本相同。
“庄一诺,混熟了是不是?跟我没大没小的是不是?分不清大小王了是不是?”刘文静直接从南炕下去,爬上北炕就把庄一诺按在炕上,一下骑在她身上,双手齐上,顿时,庄一诺受不了的哈哈大笑,“饶命啊!我再不说了!”
吃的烧的都准备齐了,知青们就准备猫冬了。
有些积极的生产队大队长会组织队员和知青在冬天拉砂子,挖沟渠,或者上山伐木,或者外出支援。
现在张志勇趟在医院里,小队长常新河没啥积极性,又不想得罪人,生产队时不常发生的搞破鞋和耍牌事件,已经搞得他焦头烂额,所以今年生产队里并没有苦活累活儿。
张春梅嘟囔着,“还别说,张志勇住院了,还挺好的!”
吃喝备足,不用劳动,知青们就这样静静的等待着1973年的春节,因为要过革命化的春节,全国都不会休假,所有知青里,只有罗向阳和陆卫东回家过春节,其余人都原地过年。
还要提一下,周久儒真的买了一个新口琴,郑重送给林自在,并承诺一定教会她吹口琴。
果然,林自在不到一周就吹得像模像样了,周久儒双眼放光,觉得自己真的很有教学潜质。
春节前两天,林自在收到两个邮包,一个是齐市家里邮来的,里面夹着一封小北写的信,信里夹着两张大团结和几张工业券。包裹不小,有一包约二斤的红色毛线,还有几副劳保手套和一包用油纸包包得严严实实的火车上才有的卖的大面包。
另一个邮包是哈市邮来的,里面也夹着信,是五婶写来的,邮包不大,却沉重,原来是十根红肠和四盒铁皮罐头,两个午餐肉,两个猪肉罐头。
冬天山路难行,邮电所的邮车改为一周一趟,所以大家的邮包几乎都是同时收到的,刘文静的邮包里有一个崭新饭盒,里面装着满满一盒卤肉,饭盒外面包了好几层油纸,又捆得严严实实。刘文静拆的时候,大呼小叫的,“咋还有一层啊!”林自在笑着看她,真好,那是一份密密麻麻的母爱啊。
陈招娣收到家里邮来的点心,布料,甚至还有半斤大白兔奶糖,她当即就哇哇大哭,“姆妈没有忘记我,姆妈还心疼我......”她拉着刘文静说:“我是家中第一个孩子,我还记得小时候爸爸妈妈外公外婆都最疼我了。”
张春梅什么都没收到,看大家忙忙叨叨的,满不在乎地呵了一声。
林自在想掰了一段红肠给她,但红肠冻得太硬,没掰动。
张春梅哈哈笑,“你别瞎可怜我,我今年啥也没往家里邮,他们不管我也正常。”
一旁的庄一诺只收到一封薄薄的信,展开信就开始哭,直哭了整整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