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自在却不想去外面吃饭。
他们方才从火车出来,路过一家小馆子,馆子门外摆着两张不大的桌子,四周围坐了四五个人在吃米线,远远见他们都是一手执筷子,一手不停挥舞。她十分好奇,近了才看明白,敢情他们是在轰赶苍蝇。只要一个不注意,那成群结队的苍蝇就如一层黑纱飘落,嗡的一声铺在饭菜上,直看得人什么也吃不下了。
林自在生活的时代,各种杀虫剂早把各种害虫逼到近乎灭绝的地步,她又一直住在城里,所见最大世面不过是小学组织去郊区拔萝卜时看过的几头身上沾了粪的活猪,何曾见过如此阵势!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搓着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脑海里不自觉浮现一段苍蝇搓手的视频画面,记性绝佳的她忽又想起一路吃掉的那些没有看到制作过程的干粮饼子,顿时胃中翻江倒海。
“咳咳,你们去吃吧,我有些胃胀气。”林自在捂着喉咙说。
“那我也不去了,老师,咱们省点钱吧。”钱是人家当首饰换的,邱鹿鸣也不好意思出去吃了。
李老师笑着走出去,没一会儿带着田佩芝回来了,手里还拎了一个食盒,“陈同学,田同学说你失血过多,需要营养补充,咱们宁可住得差一些,你这饭还是得好好吃的!”
田佩芝仿佛已经不生气了,笑嘻嘻打开食盒,只见里面是热腾腾的四碗面片汤,和四个金灿灿的芝麻饼,“静怡,这是鸡汤面片,还加了当地新鲜的菌子,最是鲜美,你快吃吧!”
一只苍蝇闻到香气,从窗子飞快掠了进来,林自在蹭地起身,抓起一个苍蝇拍子“啪”的一甩,竟然真的把苍蝇打落在地,她上去就是一脚踩扁,又飞快地去关门关窗,以防再有飞行物飞入。
她的一系列动作惹得李老师哈哈大笑,““此地物华天宝,花草树木都异常高大茂盛,苍蝇昆虫自然也不会差。有钱人平时吃饭会点燃特制蜡烛熏蚊蝇,普通百姓家,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说完递了一双筷子给林自在,“顺其自然吧,生存才是第一位的!”
那边邱鹿鸣和田佩芝已经在房间的小桌边坐好,眼巴巴等着他们。
林自在不能再矫情,心中叹息一声,先请老师落座,李老师坐下说:“没那么多讲究,快吃吧!”
话音才落,就见田佩芝狠挑了一筷子面片,呼噜噜一口吸到口中,满足地嗯了一声,还晃了晃头,囫囵咽下去。
邱鹿鸣嗔道:“你哪还有个学生样儿?”
“要你管!又不求你原谅!”田佩芝白了她一眼,笑眯眯对李老师说,“老师,这汤面真好吃啊!”
“好吃下回咱们还吃!”李老师笑着说,又催促林自在,“吃啊!”
田佩芝喝了一口鸡汤,哼了一声,“这一路不干不净的都吃了,见着老师反倒矫情了!”
林自在白了她一眼,安慰自己反正前头已经吃了那么多东西,眼不见为净吧。硬着头皮,视死如归地喝了一口汤。
一口下去,她就没了任何顾虑,实在是这汤鲜得要人吞掉舌头,比她吃过的所有汤面都好吃,她晃晃头,压下不由自主浮现的林秀娥关于美食的记忆,拿起面前的芝麻饼,慢慢掰开,余光看到田佩芝正死死盯着她的手。
这一路上,陈静怡胃口小,吃不了的干粮,大半都进了田佩芝的肚子。林自在笑着把左手捏着的芝麻饼递给李老师,“老师,我胃胀,这一半您帮我吃吧。”
“你让老师吃你的剩?”田佩芝尖叫。
李老师也不计较,接过就吃,“天气热,别浪费了粮食。”
邱鹿鸣吃得很香甜,岔开话题说:“我想念我爸包的饺子了。”
“哦?你爸爸还会包饺子?”李老师用手背蹭了一下眼镜框,“我倒是想吃炸酱面了,这还没到春城,我已经想念北平了。”
几个学生也想起沦陷的家园,心中落寞,四人默默地吃饭,再也没人说话了。
饭后,李老师回了大通铺休息,他这些天担惊受怕,好容易安下心来,急需好好补个觉。
林自在走出房间,坐在院子里一大丛不知名的花朵跟前的小椅子上,慢慢扇着一柄大蒲扇,看似赏花,实则在看她青杏空间里的物品。
这个空间,原本只有一个立方大小,被她放置的置物架分隔成三层,塞得都是她不想被林秀娥发现的东西。
林自在自小到大,饭卡里从不缺钱,但手上的现钱却极少,就连买菜也都是刷奶奶严控的超市卡,回来还要对账。
大学一年级,林自在听说奖学金有八千元那么多,就稍稍努努力拿下了,谁知被神通广大的林秀娥得知,全部扣留了。之后,她就再没兴趣拿奖学金了。
她改为见缝插针的做些勤工俭学,发发传单,或者给老师做学生助手,赚的钱很少,买不了什么东西。说起来她也真没什么特别缺少的东西,衣服和学习用品,只要开口林秀娥就会买给她,林自在想赚钱,纯粹就是为了逆反,你不让我有现金,我偏就要有!
发现青杏空间的存在后,她买了台大四学姐的二手笔记本电脑,抽空躲在自习室里敲敲网文,用稿费买了部智能手机,又买了些画材,还买毛线悄悄给男友织了一条围巾。
读研后导师给的工资也不多,但足够她把那个一立方的空间慢慢塞满了,这让她分外满足。
置物架最上面一层,是一部笔记本电脑一部智能手机,还有各种画具日记几个儿时的玩具和一个长钱夹;
第二层占空间最大,满满当当都是食物,其中大半是被奶奶称作垃圾食品的不许她接触的各种小零食饮料和快餐食品,其中就有一小箱绿舌头雪糕;
最下面一层平放着一个家用医药箱和一只避难包,那是有一个时期,大数据老是推给她这些紧急避难的物品,没什么安全感的林自在,在第五次刷到时,终于还是买下了。此外还有一个她去京城要带的20寸旅行箱,里面是证件和一些随身物品。最角落里,便是她一直没有舍得丢弃的开着四朵白玉兰的花枝,它的下面,是装着青杏的铁皮盒子。
不知为何空间边长变为两米,一下子大了八倍,她把悬在正中的三层置物架放到空间的一个角,又把之前胡乱丢进去的长宽一尺,厚度只有三寸的小藤箱,放到另外一角。记忆里,箱子是陈母临终前给她的遗物,是她最珍贵的宝贝。
林自在把小照片和钥匙都放在小藤箱上面,并没有操控钥匙打开箱子,不必打开,她也知道里面有什么,一条母亲手织的红色毛线长围巾,里面包着厚厚一本名为《道医笔记》的线装书,着书人落款是彭举业和王金贵,王金贵是陈静怡姥爷的名讳,彭举业则是姥爷的岳父,也就是陈静怡的太姥爷,两人都是中医,这本书是姥爷凝结两代人六十年的行医经验编纂而成,说是毕生心血,毫不为过。
箱子里还有两套针灸用的银针,另有十几丸封在蜡丸里的药丸子,再有就是分别用手绢包着的两根大黄鱼,五根小黄鱼,以及一个儿童戴的银项圈,一对银手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