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毕业旅游时,遇到去写生的你爸爸,是我主动追求的他,我喜欢他画画的样子,虽然他是被动的,但我能感到他也是爱我的。
年轻时的爱,就是那么简单,我常常捧着下巴看他的侧颜,对他的缺点视而不见。
怀上你是意外,但已经怀上了,我就打算好好把你生下来。你外公外婆却极力反对,让我堕胎,回到杭州,但当时我已决定和你爸爸结婚了,你奶奶对我特别特别好,相比之下,你外婆的强硬态度就把我更快地推到了金家。
你外婆哭得很伤心,求我不要结婚,但当时的我一意孤行,还是嫁给了你爸爸。你出生后,你奶奶和你爸爸讲,是她偷偷把每个避孕套上都用针扎了洞,才怀上你的。你爸爸当时非常生气,和你奶奶大吵一场,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能力照顾任何人,也生气你奶奶的控制他的生活。
我更生气,与你奶奶吵了起来。
你奶奶的控制欲特别强,你爸爸的逆反性也特别强,母子俩总是针锋相对,其实,你奶奶对他真是掏心掏肺地好,但他始终和她对着干,你奶奶总说他是上辈子的债主来讨债的。
我并不会照顾孩子,也急于工作,所以你自小就是你奶奶带大的,这一点我非常感谢她。后来你爸爸工作上遇到点挫折,也为了躲避你奶奶,就去了青岛,我不想去,去也带着你去,但你奶奶说你太小,离不开她,又催着我去照顾你爸爸,并明里暗里要我再生个二胎。
你爸爸没有你奶奶的控制,但依然一蹶不振,我却在你外公和舅舅的帮助下,开了一家服装公司,承接品牌服装加工,后来几年,我自己也设计服装,生意越来越好。
你一岁半的时候,我们离婚了。
我不爱他了,我甚至只要看到他的影子都觉得厌恶,我再不能忍受和他共处一个屋檐下,我甚至宁愿把公司一半分给他,只要他痛快离婚,只要他把你的抚养权给我。
但你奶奶却不同意,她跪在我跟前,哭得死去活来,她说一直带着你,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她,还说你爸爸心理出毛病了,没心没肺地,以后肯定不会再结婚生子了,让我把你给他留下。
无奈之下我同意了。
离婚后我回了杭州,说来也奇怪,你小时候我根本没带过你,我以为我不会太过牵挂你,但离婚后我老是梦见你,听到街上有孩子喊妈妈我就一惊一乍的,老觉得是你在喊我。我多次回滨城去看你,你奶奶劝我要是不能复婚,就不要老是来撩拨你了,她说我一走,你总要哭上好几天才能平复。
后来我就远远地看着你,不靠近,你看,我的手机相册里有你七岁之前的很多照片。
后来,我又结婚了,生了乐怡,她爸爸并不知道我有过婚史。”
钱乐怡一脸讶然地听着母亲诉说,一会儿看看林自在,一会儿又看看自己的母亲。
林自在却一直很平静,她不打算代替金欢喜刻意做出任何表情。
钱女士士声音又哽咽起来,“对,当年你外婆哭着求我不要结婚时,我也和你一样冷静,一样没有表情,非常坚决地说我一定要跟金逸轩结婚,一辈子不后悔。
我怎么伤了我妈妈,我的女儿就会怎么伤我。”钱女士泣不成声,一手捂着眼睛,“我真没想到,一到基地就会遇见你,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我下意识就喊出了你的名字,你总是在我以为自己能够不在意你的时候,忽然跳出来......”
面对一个母亲的哭诉,女儿的不回应应该是最大的打击了吧。
钱乐怡气愤地说:“姐姐,你是没有感情的木头人吗?好歹说一句话啊!”
“不要,乐怡,不要怪姐姐,是妈妈对不起姐姐,你试想一下,如果是你从小离开妈妈,二十多年,一直不去找你,你会怎么想?”
钱乐怡懊恼地叹气。
“我知道,我说了这些你未必肯原谅我,你奶奶说的也应该不是这个版本,不管怎样,都是我对不起你,尤其是乐怡出生后,我渐渐很少想起你,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你不知道我一出闸口,看到你时的心情,我觉得这都是老天爷的安排,让我竞争成功,也让你妹妹考入了基地大学,就是让我们团聚的!”
“我听社区人员说你的婚姻状况是单身,所以你是又离婚了?”
钱女士点点头,“她爸爸有了外遇,我用了一年时间搜集证据,最后成功让他净身出户了!可惜离婚半年,太阳就被遮住了,人们天天都穿着防护服,我的公司效益也不好了。这次到基地我准备大展拳脚的。”
林自在点点头,这位钱女士是个直接了当的人,爱就直扑,不爱了多一天也不忍。
林自在给的一点点回应,让钱女士很高兴,抓着她的手,“欢喜,不管你是不是什么组长,妈妈都得告诉你,包括乐怡,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凡事不可凭着一时冲动,妈妈不反对你们谈恋爱,但是要你们清楚,爱情就像是夜空里的烟火,只惊艳那么一瞬间,也只能惊艳那么一瞬间,如果曾经相爱的人,不爱你了,一点都不要惊讶,也不比挽留,烟火散尽,一切归于平静,而时光永不能倒流。”
钱乐怡抱住钱女士,“妈妈!”
“妈妈不该在你还没有谈恋爱的时候,就跟你说这些让人灰心的话,但是,比起扫兴,妈妈更不愿让你们受伤,妈妈恨不得马上把所有经验都告诉你们,让你们避坑躲灾。”
“我才不谈恋爱,我要一辈子和妈妈在一起。”钱乐怡在妈妈怀里蹭了蹭脸。
“傻孩子,你终归会遇到让你心动的男孩的,遇到了就去爱,但是要给自己保留一丝清明。”
“不,我觉得数学比男孩子有趣多了,它是探求世间一切现象和规律的出发点,我喜欢数学,从求解过程到最终结论,都是充满乐趣的,比读一本悬疑小说还要过瘾,男孩子不行,要么过于简单,要么变数过大,不值得花心思。”钱乐怡一脸认真,刚才撒娇的憨痴全不见了。
钱女士无奈摇头,又问林自在,“你有男朋友吗?”
林自在摇头,“我暂时没有打算。”
钱乐怡接口说:“我也没打算,也不打算生小孩,过几年想生的话,我会求助精子库。”
“胡说什么!”钱女士瞪她一眼,“你才几岁,就把话说得那么肯定?”
转头又问林自在,“你奶奶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是生病了吗?”
林自在把情况说了,钱女士呆愣了一会儿,“在我五十多年的人生中,只遇见过一个这样的人。她控制欲强,目的性更强,单位的工作一丝不苟,孩子也照顾得很好,一辈子更是把你爷爷牢牢攥在手心里,她还想把你爸爸,把我和你都控制住,但是我不听话,你爸爸更不听话,这是她的遗憾。”
林自在心说:你们俩都跑了,留一个白纸一样的金欢喜,李金萍倒是好控制了。
“在我生命的前半段,遇到他们母子,是我的一个劫,但也让我迅速成长了。以前提起他们我会有些怨气和恨,现在不了,都消失了。”
林自在看着倾诉后已逐渐平静的钱女士,拿过她的身份卡,微笑说:“原来你叫做钱意涵。”
钱女士眼圈一红,“可怜的孩子。”又试探着拥抱她,“你爸爸当年总叫我遗憾,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亲手抚养你长大,不过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我就说,我们母女的缘分不会只有那么一点点的!”
钱女士和金欢喜的缘分,还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
林自在拍拍她的后背,钱女士松开她。
林自在慢慢地说:“不纠结是对的,说白了,你一辈子里遇到的人,大半不是来与你结缘的,而是来了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