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如娇莺轻啼,清脆婉转,可是说出的话语却让人不寒而栗,方家村村民顿时哗然,有那机灵的,撒腿就跑。
妙龄女修只轻哼一声,所有村民便趴伏在地,连那跑出几丈远的几个,也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她扬起下巴,歪着嘴角睥睨一笑,眼神示意车夫。
车夫回身就从车座下抽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大刀,第一个就冲向方四牛,对着他的脑袋就砍了下去。
二牛目眦尽裂,但他整个人像被什么无形东西压在了地上,分毫不得动弹,除了绝望大叫,什么也做不了。
四牛呆呆地趴在地上,侧头看着寒光闪烁的大刀落下,喃喃说着,“仙女救我啊。”
话音刚落,他觉得后脖子一凉,一道疾风从脖子掠过,他啊的叫了一声。
那让人胆寒的大刀消失不见了,所有村民也一下都能动了,一个个爬起来呼啦一下,都跑散了。
二牛一把抱起四牛,反复摸着他的脖子,仿佛不相信弟弟的脑袋还长在脖子上。四牛被摸得痒痒,没心没肺推开兄长,欣喜地指着瘫软在地口吐鲜血的车夫和女修大叫,“是仙女救的我,是仙女救的我!”
“仙女?在哪儿呢?”二牛四顾。
“我不能说!”
二牛一哽,然后立刻跪下,对着四个方向咚咚咚的,各磕了三个响头。
经过一年的修炼,林自在的修为已经稳固下来,且小有进益。
她拿出大楚的大师兄印城所赠的法衣,三件法衣,一件紫色,一件淡青色,一件鹅黄色,印城当她是小女娃,尽选那鲜亮的颜色。
那件炫紫色法衣,让她不由想起了若昏,那个一脸大胡子,却心若赤子的若昏。呵,他也是她的大师兄呢,他还叫过她阿娘,若普说,他和自己前世渊源颇深,是母子缘分。
她挑了这件紫色法衣换上,元婴境界的领悟,让她忽然灵光一现,若昏并不是她和周逢春所生的哪个儿子,而是国朝大长公主赵珩所生的长子!对!那一世,她死时,二十四岁,长子曹昀正是五岁!
想到这里,林自在的心绞痛了一下。
她终于看清了自己,这些年,循着本心要回大梁,皆因若昏。
人,永远是情感生物,即便勘破一切,也不可能真的断情断爱。那些埋在记忆深处的遗憾,或者执着,让隔着几世的林自在依然下意识地喜欢接触五六岁的小男孩,那是赵珩临死前,刻在灵魂里的牵挂。
刚到大明,林自在选择了离秘境较近的白头山隐居,在山顶设置了一个小迷踪阵,以防上山砍柴或打猎的村民打搅她的修炼。谁知还是有个小男孩闯了进来,困在阵中哭泣,她为他解困后,那孩子没有立刻逃下山去,反而对着她的方向磕头。她笑着现身,他也不怕,还双手捧着采到的野果给她。
林自在觉得他能进入阵中,便是缘分,就给他测了灵根,居然是土木双灵根的资质。
那就早两日出关,替他寻个宗门吧。
“小子,你打搅了我的修炼,所以果子我收了。只是,今后你不可一人进入深山,遇到猛兽就不好了。”
那孩子答应得很痛快,一点儿不像有诚信的样子。
“你叫什么?”
“我叫方四牛。”
“嗯,我知道你了,你回去不许对别人说起我,也不许说我在山上。”说完林自在拿出一枚灵果给他,“吃了就下山吧。”
方四牛三两口就吃了果子,砸吧着嘴,直说好吃。
果然,以后的日子,这方四牛还是经常上山,只是不再闯入迷踪阵,只在外围绕上一圈,有时放下一些野果,有时放几个鸟蛋。
不过,他还真的没和任何人提起林自在,即便是自己的兄长和最要好的小伙伴。
今日一出关,林自在就察觉了方家村的变故,她出手救下四牛,又给了二牛疗伤的丹药。只希望这孩子经此一事,今后能够多些稳重吧。
她没在方家村现身,那主仆三人,也没有杀掉,而是放他们走了。
车夫受了严重内伤,无法赶车,女修服下丹药,勉强将车赶回金陵城中,直奔一处占地百亩的豪宅而去。
林自在用神识在那宅子里转了一圈,得知这里是金陵城最大的修仙世家裴家的大长老金潇真人的住宅,马车内的女子,则是他新纳不久的妾室。
此刻金潇并不在宅中,他,在裴家。
神识寻到裴家,家主裴瑾瑜道号怀玉真人,也是个结丹修士,修为却比金潇低了一阶,他是结丹中期,而金潇却是结丹大圆满。
且怀玉是水灵根,金潇是金灵根。
“家主,这是今年进入秘境的修士名单,还请家主最后定夺!”金潇恭敬地给怀玉呈上一枚玉简,怀玉身边的童子过来接过,放到怀玉身边的茶几上。
怀玉拿起玉简查看,见里面有五个人名,仔细看,竟有三个是大长老金潇的亲信,余下两个,一个是二长老的侄孙,一个是三长老的亲信。
怀玉是个性子温和的,此时也皱起眉头,“半年前,我不是和你说过,舒雅今年打算去秘境历练一番。”
“家主。”金潇依然毕恭毕敬,脸上带着笑容,“众所周知,秘境凶险万分,每年死在其中的修士不计其数,舒雅可是家主最宠爱的女儿,也是咱裴家上下都疼爱的姑娘,怎能让她去冒这等奇险呢!”
“可是,你要我怎么跟她交待?”怀玉气馁地说。
“不如就让老夫去说吧,最多让姑娘打我几下罢了。”金潇笑着说,一副慈爱的样子。
怀玉无奈说,“算了,我自己说吧。”
金潇立即对着怀玉一礼,“那老夫这就告退了,这次秘境之行,仍由犬子带队,一切请家主放心!”
“家中琐事繁多,有劳大长老了。”
“老家主对老夫全心信任,家主对老夫更是器重有加,老夫甘愿为裴家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金潇已经离开许久,怀玉真人依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童子悄悄溜出去,对着廊柱后的一个侍女耳语几句,那侍女气得一跺脚,扭身跑了。
这裴家的宅子,面积比金潇的还要大一倍,只是,后院绝大多数的房屋阁楼,都是空的,裴家的主子,少得可怜,就连宅子外头依附住着的族人,也少得可怜。
林自在把怀玉的书房的玉简都收了,一番搜索后,又放了回去。
她不禁叹气。
这裴家如今的情形,活脱脱就是当年国朝的简化翻版。
裴家是千年世家,最辉煌时,家中有一位元婴真君,三位结丹真人,只是到怀玉祖父起,便家道中落,等到了怀玉,更是艰难,曾经辉煌的家族,如今竟是除了怀玉,连个男丁也无。
神识再探怀玉,他正在闻言软硬哄着撅嘴生气的女儿舒雅,“秘境凶险,加上人心更是险恶,你再等几年去吧,阿爹也好放心一些。”
舒雅咬着下唇,终于问出,“阿爹,是不是金潇又占了名额?”
“胡说。”怀玉摸摸女儿的脑袋,“你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
舒雅十九岁了,她对家中的情况尽都了解,去年,刚满一岁的九弟夭折了,阿爹心痛得大哭,她也心疼,八岁的十四妹,天真地问自己,“阿姐,为啥咱家的弟弟都死了?”
这话问得她眼泪扑簌簌落下,是啊,为啥她的兄弟们,不是胎死腹中,就是夭折,竟是没一个活过六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