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挺好的。捡了个狗,正拾掇狗呢。”林自在有些惭愧,她还真是习惯了独来独往,根本想不起来关心他人,“你怎么样?”
问着话,林自在意念同时寻到姚静所在小区,那里属于甘井区,受灾情况比大赫山这边严重许多,姚静身后的沙发上坐着四个八九十岁的老人,都穿得很厚,排排坐看电视。厨房还有两个五六十岁的夫妻在做饭,他们还没退休,正在说着台风和各自工作上的事情。
这是个典型的421模式的家庭。
人类为什么要群居?不是为了热闹,而是人类的一小一老两个时期,都是要人照顾的。每个人都是由他人照料长大的,谁也不敢说自己到了暮年无助之时,真的就不用亲人照拂,尤其古人,讲究入土为安,人生大事一定要体面,且要有后代祭拜。
人类只有这样一代一代奉献付出循环守护,才能完成种族的繁衍。
当某一代人,习惯获得,而吝于付出,上不想赡养老人,下不愿生育子女之时,那才是人类真正的末日。
当下类似金逸轩这样的巨婴已实在不少,林自在觉得他们比海中未知的怪鱼还要恐怖一些。
《动物世界》里说,当生存环境变得恶劣,动物就会减少繁殖放弃繁殖,然后开始大规模迁徙,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这条定律即将适用于人类了。
此时的国人有12亿,上世纪五零至九零后约有7亿人口,本世纪的三零后四零后合计约有1.2亿,中间的中坚力量零零至二零后则有3.8亿,这一阶段的人口,目前是最艰难辛苦的一个时期,真正的上有老下有小,不仅缴纳的社保负担不了那些老干部的退休金,连陪他们看病的时间都没有,并且连养孩子的时间和兴致也无。
姚静家这种421模式,在现今非常普遍,甚至有许多420模式。
半数老人选择独自生活,不麻烦子孙,自己也活得有尊严和自由。余下半数里,半数和子孙住在一起,他们用自己的退休金或者积蓄,按月发放给子女子孙,也能给自己和子女寻求到家庭和社会生活的平衡点。最后剩下的,住养老院或社区托老所,由冰冷机械的机器人看顾。
“不好!”姚静气鼓鼓地抱怨,“我家六套房子,全都受损严重,这种不可抗力的天灾,保险公司根本不管,我刚在网上申报了市政维修,也不知道排到猴年马月去呢!唉,总之,一堆烂摊子等着我收拾,这几天幼儿园放假,我还得去处理两个租户的事情。我跟你说,权利与义务果然是对等的,他们每个人都要给我一套房子,我这儿就得屁颠屁颠连带头拱地地给他们跑腿儿奔命!反而不如你,你虽然没得到你奶奶的东西,但也不必给他们操心啊!”
“不给你房子你还能不管他们啊。”
“管啊!血脉连着呢!我就是图一嘴痛快,呵,你老爸要是回来找你,你管不管?”
“不管。”
“也不怕闪了你舌头!”
“他也不会回来找我。”林自在笑。
“对了,你老爸那边怎么样啊?”
“不知道。”
“嘿,你还真是不管啊!”
“我连你都没想起来关心一下,自然也没想起他。”
“好吧,我只能说,我很荣幸!”
“行政大厅正常工作了吗?”林自在转移话题,她注意到对门邻居在认真听她打电话。
“正常了,我楼上有个姐姐就在市政部门工作,听说一早都聚集在凯旋大厦楼顶,直升飞机当作班车,接了去单位处理工作,都带着行李箱去的,要忙好一阵呢!我妈很庆幸说她帮我选择的幼儿园工作简直太好了!”
“是的,别的部门都在处理丢失车辆,房屋财产损失,人口失踪情况或者办理理赔业务,只有你们,休假了。”
“哈哈,天天哄孩子的我,心理顿时平衡了!”姚静笑得开心,“对了你家损失大吗?”
“我家没什么损失,还多了一条狗。”
“真的假的?”
“真的,我们这一带都还好,有山神保佑。”
“卧槽,我家为什么没在那一区买房子啊!对了,你刷新闻了吗,说是发现许多长得奇形怪状乱七八糟的鱼,应该是被台风吹上岸的,当年切尔诺贝利遭受核辐射的老鼠都跟猪羔子那么大,这怪鱼肯定是倭国那边造成的,我爷爷刚才还骂呢,说要上战场打鬼子!”
姚静的妈妈在喊吃饭了,姚静匆忙挂了电话,“等下我推给你,你看看那鱼,老吓人了!”
林自在看了姚静推过来的新闻,各方面专家众说不一,有说是新物种的,有说是核辐射产物的,林自在扫了两眼就关闭了网页。
这次台风,胶东半岛也是严重受灾地区,金逸轩必然也是受灾群众之一。
人都说父母去世,兄弟姊妹就像散了瓣的大蒜,再也不抱团了。这李金萍一去世,金逸轩就仿佛和女儿也没了联系的渠道和必要,他一分钱也不给女儿留下,也不关心女儿,仿佛不准备给自己留后路。
林自在本人与他毫无瓜葛,原身记忆里也毫无父爱记忆,比那电梯里偶遇的邻居也不如。
除了感慨自己一次次重生,就没有一次正常的父爱母爱之外,林自在无话可说。
至于金逸轩是否会在灾害中死亡,林自在倒没想过。
很多这样自私又隔路的人,总是活得很长久。
对门邻居老老实实坐在家里,也不出门,手里拿着一本纸质书,却是很久也不翻动一下,直到林自在收线,他才翻了一页。
昳夕盛景小区的地面清理很快,林自在下楼遛狗,三条腿的狗子跑得也很快,出了电梯就直奔花坛边撒尿,尿了好久。林自在站在门口台阶上没出去,摄录球跟在她身周,随时调换角度拍摄狗子,她准备发一条关于狗子的作品,如果它有主人,或许能循此找来。
八九个月的狗子,正是贪玩,不一会儿又四脚黑黢黢的,纱布也成了黑的,但它总是不时回头瞄一眼林自在,似乎怕她跑了。
自由和安全哪个更重要?林自在不知道狗子有没有这个概念,她将摄录球留在门外,自己悄悄进到单元门里,关上了门,不一会儿狗子就发觉了,焦急地跑回来,在门口嘤嘤嘶叫转圈,很是可怜。
完蛋了,这狗子八成是赖上她了。
林自在给它开门,狗子十分感激地绕着林自在转,不时扭动屁股去撞林自在的腿,还要用那脏兮兮的爪子往她身上扑,被喝斥两声好歹是放弃了。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狗腿狗脚,林自在叫苦连天,对狗子说:“你的脚也太多了!”
她决心要换个新款的机器人,起码会给狗子洗脚丫子那种。
晚上直播还是打坐,林自在依然面南而坐,最初室内寂静无声,十分钟之后,狗子从玄关一瘸一蹦地出来了,爪子着地发出踏踏的声音,它先是仰头用大鼻子嗅嗅直播器。
直播间弹幕顿时一片:
“好大的狗味儿啊!”
“欢喜什么时候养狗了?”
“欢喜家很安静,好像没有受灾的感觉,邻居家都没有装修声音呢!”
“我不信她养了狗还能安心打坐!”
果然,狗子转了一圈,又凑近林自在,舔她的手心手指。
林自在无奈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气,盯住狗子,手指屋子一角,“趴着!”
狗子乖乖走过去,趴在一个大垫子上。
打坐被打断,林自在起身活动一下,发觉对门邻居居然投屏在墙壁上,看她打坐,她真想带着摄录球立刻冲过去,抓个现行,看他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