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女孩这声爸爸,林自在撑着眼皮的手指差点把自己戳瞎,她瞬间一点都不困了。
穷成这样,还有两头家!
张天恩摸摸娇娇的头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泥人来给她,娇娇开心地接过,甜甜地说了声“谢谢爸爸!”就高兴地扯着他的袖子跟在他身边。
“怎么提前回来了?是不是那边又要打仗了?”女人忙着给张天恩倒水洗脸,又要准备做饭。
张天恩伸手制止她,又塞给娇娇一元钱,让她到巷子口买糖吃。
娇娇出门,他就把箱子打开,“慧娴,这里是十二根金条,十根你收好了,留下两根,等着一个姓陈的太太来取,没她帮助我根本回不来金陵。”
林自在还真没料到他这番举动,对人性的复杂又有了新的认识。
叫做慧娴的女人半张着嘴巴,看着金灿灿的金条,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忽然,她的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一把扣上箱盖,“天恩,你是不是做坏事了?怎么会有这么多金子?我不要金子,你快退回去!”
张天恩叹气,“你放心收着,这是我该得的!”
慧娴还是不放心,开口要说话,却被张天恩打断了,“快收好了,不要让孩子看到,她不懂事,万一说出去就不好了。”
慧娴慌乱地哦了一声,抱起装着金子的小箱子,在屋子里转了七八圈,仍是不知该藏哪里好。
张天恩好笑,“那就藏衣柜顶上吧。”
“啊对,这是个好地方。”
林自在吃着虾片,看到这里啧啧摇头,“真没新意。”
慧娴拿出两根金条,踩着椅子把小箱子放到柜子顶的最后端,下了椅子后各个角度都看了一遍,才放心。又把两根金条塞到插着鸡毛掸子的大花瓶里。
张天恩也放心了,站起来要走。
慧娴吃惊极了,“你刚回家又去哪儿?”
“我要去城外取一件重要的东西,今晚不回来,你和娇娇闩好门,早点睡觉。”
慧娴有些难过,丈夫进家不到一刻钟,又要走,她横着身子,拦在他跟前不愿他走。
张天恩慢慢搂住她,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这些年,都是你一个人带着娇娇,是我对不住你,早知道这样,我不如不和你表哥争,就让他娶了你多好,起码他不会丢下你自己在家担惊受怕。”
慧娴抽噎一声,晃着头,什么都说不出来。
张天恩狠狠心,推开慧娴,看着她过早出现皱纹的眼角,用拇指轻轻摩挲一下,“你俩不要节省。我走了。”
张天恩走得飞快,头也不回地从巷子另一头走出去,娇娇一边咬着麦芽糖,一边哼着小调回家,忽然看见前面一个人那么像刚回家的爸爸,他这是要去哪儿?她焦急地大喊:“爸爸!爸爸!”
张天恩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走得更快,几乎都跑了起来。
唐军统的手下留下两人,其余的悄无声息地又跟上了上去。
海军码头一片混乱。
不知是谁泄露了消息,说今天下午有一辆军舰要开往琉球,码头一下来了一大群官员和家属,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都要登上军舰。
舰长自然不能让他们上舰,命士兵阻拦。
但这些人自持身份硬是冲上了军舰,舰长气得咬牙切齿,终究是没敢下令开枪,干脆躲在舰长室装死,任凭那些人大喊着“开船”。
一排十四辆汽车停在码头,跟来的专家却发现原本预备装载文物的舰船,居然变成了政府官员的客船,气得他冲上舰船去轰人,但是根本没人理他,他们宁可站在甲板上,也要去琉球。
最后是副总统来了,下了死命令,这些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舰艇。但是谁也不肯走,都拖着大包小裹,期盼着箱子装完后,还能有些空余地方,自己好挤上船去。
护送文物的士兵全部下车,有序跑到各个汽车前,准备卸货,谁知围挡一拉开,都傻眼了。
一车石头。
两车...十四车石头。虽然略有不同,但都是石头。
等待的官员和家属察觉气氛不对,都围上去看,纷纷不平,“就为着这破石头就把我们都赶下来了?”
专家慌了,价值连城的宝贝居然不翼而飞,这一路顺顺利利,连停都没停一下啊,这可怎么跟上面交待啊!
副总统还算镇定,下令自己的副官控制码头所有在场之人,包括护送的士兵,自己则去码头办公室打电话跟总统汇报。
林自在嘿嘿地笑,一转头,又把停在火车站的古籍文献也一并收了,这次连石头都没给补上。
林自在又打了个哈欠,那边张天恩到了街上,就叫了黄包车,在离家很远的地方下车,绕了几个自以为很高明的圈,又拐进了荷花巷。
冲进家门,取了小箱子就跑。
玉茹在身后喊他,他停下来,急促地说:“快收拾行李,带上最重要的东西,一会儿我就回来接你们,咱们离开金陵!”
说完转身又跑。
玉茹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收拾了行李,然后发愁地看向还未痊愈的儿子。
张天恩一路小跑上街叫黄包车,谁知后面驶来一辆轿车,吱嘎一声停在他旁边,张天恩慌的跳起来,唐军统在车后座对他一招手,“车上说!”
张天恩又后退了一步,身后有只有力的手臂拦住了他,将他一推,就推进了车子里面。
唐军统看看怀表,七点钟了,“说吧,你们在哪里接头,暗号是什么?”
张天恩瞪大眼睛,“你!我给你提供了情报,你却这样对我!”
唐军统把脸凑近了看张天恩,“你这么天真,真的适合做叛徒吗?你凭什么觉得,我听了你说的十点钟见面,就不会追问?”
“我,我是诈你的,根本没有什么会面。”张天恩苦着脸哀求,“求你放过我!”
“呵,放过你?从你打电话到军统那一刻起,你就没有退路了。”
林自在又啧啧两声,“这张天恩,简直是耗子给猫当三陪,要钱不要命了!”
等待张天恩的是军统的着名的刑讯手段,唐军统对手下说:“张先生是工程师,是文明人,咱们这些武夫不能太粗鲁了,你费费心,找些平时给女犯人用的手段吧。”
手下笑着应是。
一会儿,两个士兵抬着一个浴桶进来,唐军统见了又露出左边的微笑来。
张天恩看清桶中之物,顿时头皮发炸,结结巴巴说:“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有接头人,这密件就是我偷偷抄写的,根本没有接头人啊!”
手下三两下扒掉张天恩的上衣,将浴桶中密密麻麻的水蛭捏出几条,放到他的脊背上,张天恩又恐惧又恶心地哇哇大叫。
唐军统随手撬开张天恩手提箱的锁头,一番查找一无所获,气得一拍桌子,上去就将张天恩朝浴桶中摁去,张天恩吓得大叫,“夹层!夹层!”
唐军统早将箱子割了个透彻,还用他提醒夹层,恨得他将张天恩丢进浴桶,无数水蛭吸附在他身上吸血,张天恩痛苦而恐惧地大声嚎叫。
林自在恶心得根本看不下去了。
秘密电报的抄件她已经收走,张天恩这边也没有什么接头人,她就彻底放心了,一听唐军统说要换一种刑讯方法,叫什么“生孩子”,也就是将受刑人的肚子充气,胀的仿佛临盆孕妇一般,她就收了意念不看了。
令林自在没料到的是,又一列汽车拉着一箱箱黄金和银元,停在了海军码头。
这次出动了足有两百多士兵,荷枪实弹,警惕地看着各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