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收音机里传出复古音质的戏腔：

　　你问我累不累，我说道，为儿愿把老命赔，为儿愿把老命赔。

　　十三年衣不遮体人变鬼，十三年希望化成灰。

　　十三年十三年，原是一场梦，梦醒心头血刀锥。

　　天地啊，你为何不把清浊辨？

　　鬼神啊，你为何不把善恶监……

　　方冉听得出来，这唱词来自两出不同的戏，现在是捏揉在一起，又编了新曲，算是老戏新唱了。

　　老人闭上眼，随着戏声慢悠悠地走到八仙桌前，坐到了方冉对面，小棒槌似的手指在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老先生，你知道山童吗？”方冉问。

　　“山童啊。”老头拉了个长音，悠悠地说：“那是传说中的一种妖怪。据说呀，古时候穷苦人养孩子困难，家里孩子多，没办法养活，卖又卖不掉，就只能把孩子丢到山里，让他自生自灭。这些被丢弃的小孩，就是山童。”

　　“那李昊的父母呢？他们在村里吗？”方冉的话题跳转很快。

　　“离了。”老头轻叹一口气，摇着头说：“早就离婚了，我儿子在城里又找了一个，说是把李昊带在身边不方便，也怕后找的那个对李昊不好，所以就送到我这来了。”

　　“他会经常回来吗？”

　　老头敲击桌子的手指忽然一顿，身体也停止了摇晃，就连收音机里的戏声也变成了沙沙的杂音。

　　“哎，家里的东西都老了，跟我一样，得换新的喽。”老头一边嘟囔着，一边站起身来到柜子跟前，用力在收音机上拍了几下。

　　收音机的沙沙杂音倒是停了，但其他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完，就这么个能听响的，现在也坏了。”老头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挑着一对扫帚眉回头望着方冉说：“你之前说，要满足我三个心愿，我这还有两个愿望可以说，对吧？”

　　“对。”

　　李老头咧嘴一笑说：“那你帮我送个东西去后山吧。”

　　后山？

　　方冉立时想到了游客指南的第二条，村北的梧桐山上葬着村里的亡故之人，天黑之后不要上山，如果一定要去，记得带上大黄狗，据说山里的“东西”怕狗。

　　她正想着，老头便走去开了房门，朝着外面大声喊道：“大黄！大黄！回来，帮忙领个道。”

　　没过多久，就听门口传来“汪汪”两声狗叫，随后一只米黄色的土狗颠颠地跑进了屋。

　　老头随后又去了一趟里屋，拿了个鼓鼓囊囊的包裹交给方冉说：“这个你拿着，待会跟着我家大黄去后山，看见一个坟头，把包里的东西烧了，就算你完成我的另外这两个心愿了。”

　　老人后山坟头大黄狗……

　　果然，游客行为指南上的规则都是相互连贯的，而每日必做任务，应该就是强制玩家去接触相关规则。

　　方冉没有拒绝，接过老头的包裹，轻轻点了点头，便朝着门外走去。

　　大黄狗很有灵性地跟了出来，几步便超到了前面。

　　方冉没有急着跟上去，而是查看了一下时间。

　　手表和手机上的时间保持着一致，下午6点58分。山村里的时间要比现实时间滞后3小时左右，所以现在大概是下午4点。

　　游客行为指南第4条：太阳落山之后，不要在村口徘徊，会遇到半截人。

　　再次回忆了一下游客指南，方冉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在天黑之前回来，甚至在去后山的路上就会天黑，这样等她到了坟地，刚好遇见盘踞在梧桐山里的那些“东西”。

　　还真是一手好算计。

　　但方冉并不怕，因为她对牌楼上的乌鸦做过试验了，这个山村里应该没什么活人，而那些非生命体的物体只要不超过二百斤，她都能轻松应对。

　　更何况还有大黄狗。

　　汪汪

　　大黄在篱笆门前回头叫了几声，像是在催促方冉赶紧动身。

　　方冉不急不忙地伸手从屋檐上扯下了几张符箓放进口袋里，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出了篱笆院，大雾再次弥漫，将方冉身后的平房快速吞没进层层雾霭之中。

　　方冉没有回头，只管跟着大黄快步前行。

　　钻过屋后的一片竹林，继续向前走了没多久，大黄突然在山脚下的一个土坑跟前停下了脚步，然后跳进坑里，又是闻又是刨，像是在挖寻什么东西。

　　但是挖了好半天，大黄却什么都没找到，最后只能回头看着方冉，发出委屈巴巴的呜呜叫声，就像个弄丢了玩具的小孩。

　　这时，又一声“叮咚”出现在方冉耳畔。

　　“恭喜玩家触发隐藏任务：坑下亡魂。这里究竟埋着什么？或者曾经埋过什么？请玩家在游戏时间内找出答案。任务奖励：100积分。任务失败惩罚：无。”

　　又一个隐藏任务，奖惩不痛不痒，而且没有任何限制说明。

　　也就是说，可以蒙？

　　方冉看着土坑想了想，试着猜测道：“埋过李富贵？”

　　耳边没有黑域的回应声。

　　“埋过李昊？”

　　依旧没有回应。

　　“埋了，李富贵和李昊？”

　　还是没有反应。

　　方冉轻笑着摇了摇头，看来靠胡乱猜想应该是没用了。

　　“大黄……”

　　她本来是想催促大黄出发，但耳边却响起了一声“叮咚”。

　　“隐藏任务完成。坑中埋过李富贵和大黄。积分奖励已发送，请在游戏结束后登录APP查询，祝您游戏愉快。”

　　这也行？

　　方冉不禁轻笑，没想到无心插柳，竟然真把答案给蒙出来了。

　　只是，李老头和大黄为什么会被埋在这里？又是谁埋葬了他们？是否和屋子周围的符箓有关系呢？

　　心中正这样想着，耳畔边再次响起了一声叮咚。

　　“恭喜玩家触发隐藏任务：李富贵之死。请在游戏时间内查出李富贵的死因，确认凶手是何人。任务奖励：200积分，中级普通盲盒1个。任务失败惩罚：无。”

　　又是一个隐藏任务，还真是一环扣一环。

　　回想起李富贵后脑的血块，方冉自言自语地猜测道：“死因是后脑外伤，凶手是……李富贵自己？他孙子李昊？他儿子？儿媳？”

　　方冉把知道的相关者都说了一遍，但这一次她的运气没那么好了，穷举法宣告失败。

　　那就只能按部就班了。

　　“大黄，走了。”方冉催促一声。

　　大黄狗十分不舍，但面对催促也只是不情不愿的汪汪小声叫了两下，然后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曾经埋过自己尸骸的土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