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墨雨云间姜黎(25)
“你所说的人证,可是你的丫鬟和那替叶夫人治病的大夫?”洪武帝问了一句。
胡姨娘猛地点头:“回圣上的话,是他们二人,此时他们就在姜府门外。”
洪武帝点头,然后让人将他们带进来,询问当年的事情,两人面见洪武帝时战战兢兢,说话也磕磕巴巴的,但事情到底是交代清楚了。
从季淑然如何威逼收买大夫,如何一步步导致叶夫人身亡,事无巨细,也说了季淑然灭口,以及他自己是如何侥幸活下来的。胡姨娘的丫鬟也交代了季淑然杀害姜若月的所有细节。
着实让听到的众人感到毛骨悚然。
只觉得有时候这女人狠起来,还真没有男人什么事儿。
只是此事已过去十多年,苦主的尸身也早已经化为白骨,无法再查验他们二人所说究竟是真是假,毕竟那大夫也可以说是帮凶,并不无辜,即便是他做了证,他的惩罚也不会轻。
洪武帝听完之后,转头看向季淑然,问道:“姜夫人,胡姨娘和他们二人所说之事,你可还认?”
洪武帝问完,丽妃悲痛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希望她可以否认,此事虽为姜家内宅后事,可如今受害的人,手握人证求圣上主持公道,且还涉及到好几条人命,圣上也不能真的视若无睹。
若姐姐认了,那她的结局……丽妃都不敢想,但让她求情,她还是不能的,她虽然怜惜姐姐,可更爱圣上,她不愿意让他感到为难。
只是丽妃的心愿终究落空了,季淑然在真话符的作用下,将自己做的事情吐了个干净。
“……事情就是这样,臣妇认罪。”
季淑然说罢跪地磕头,此时的她,已经心如死灰,而早就吓傻了的姜若瑶,终于说出了今日第一句话:“娘,你怎么这么恶毒啊?”
此话一出,众人一愣。
季淑然猛然抬头,眼里尽是不可置信和失望,她做这些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和儿子的前程,结果到头来,却得亲生女儿一句恶毒,呵,还真是讽刺!
季淑然冷冷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没有辨别一句,嗤笑一声后低下了头,任由圣上处置。
圣上看了一眼身旁的爱妃,见她并没有求情的打算,松了一口气,果断下了旨意,令姜元柏休妻,季淑然流放,替她办事的张嬷嬷杖杀,并申饬季彦霖教女无方,降官一级。又给了柳文才,胡姨娘,以及姜黎补偿,算是了结了此事。
另外那个被季淑然威逼收买,害人命的大夫,打了二十板子以后,也判了流放。
只是相较于季淑然的认命,那人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会被判刑,拉下去之前,还叫嚣着自己冤枉,说他是被人逼得。
但无人听,也无人觉得他可怜。医者本为治病救人,可他却拿医术害人,死不足惜。
姜家一场好好的及笄宴,最后却是如此收场,在座的宾客走的时候,都是唏嘘不已。
好在季淑然做下的事情,她自己承担了恶果,姜家的名声虽受了一些影响,但到底还是没有受到牵连。
看完了热闹,做了一回公道的洪武帝,在事情解决以后,没有多待,带着丽妃和萧衡离开了姜府。
季淑然是次日被流放的,走的时候褪去了一身绫罗绸缎,只有一身粗布麻衣裹身,神色悲怆,眼神无光,见着姜黎来送她,扯开嘴角讽刺一笑:“怎么,姜家二娘子是来看我的笑话的?”
姜黎没说些落井下石的话,平静地说:“季淑然,有些事情我想亲口问你。”没有再喊母亲。
季淑然无所谓地点头,示意姜黎问。
“我想知道,你做下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有一刻后悔?我娘她把你当成知己好友,你为何非要她的命?难道姜家主母的位置就那么重要,让你不顾念一丝姐妹情谊?世上男儿那般多,你为何非要不择手段的嫁进姜家。”
“还有,我幼时将你当成亲生母亲一般敬重,你究竟为何会容不下我?用那么惨烈的法子算计我,让我背负骂名,受尽冷眼和磋磨。”
“呵,后悔?姜黎,你是在同我说笑么?”季淑然彻底抛弃了往日的温柔形象,变得尖锐刻薄,冷漠无情:“成王败寇,没什么可后悔的。要说后悔,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心不够狠。”
若有来生,她定会比现在更加狠辣百倍千倍,不会让自己落得如今这样狼狈的下场。
“至于你母亲和你,只能怪你们自己命不好,挡了我季淑然的道,我自然要想尽办法除去。还有你说的什么姐妹情谊,我季淑然不稀罕。”季淑然理所当然地解释说。
“看着我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姜黎,你是不是觉得很解气?”
姜黎淡漠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季淑然冷哼一声:“你还真是沉得住气,比你那个善心泛滥,又可怜可悲的娘强多了。”
说罢,季淑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姜黎,跟着官差走了。姜黎看她虽穿着寒酸的囚衣,但衣服都是干干净净的,且贴身衣服里,还装着不少的银钱,就知晓是丽妃打点过了。
姜黎眸光冷了下来,嘲讽一笑。
呵,再打点也是枉然!
季淑然吸了两年的秘药,药效早就深入骨髓,且如今还被自己拍了致幻符和噩梦符,即便圣上网开一面,没有判她死刑,可季淑然的日子,也别想好过!
流放路本就艰辛,加上夜夜噩梦,日日幻觉丛生,姜黎倒是很想知道,她季淑然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在郊外长亭送完季淑然后,姜黎就回了姜府,此时的姜府一片寂静,正院没了当家主母,更是显得有些萧条。
姜若瑶在季淑然被休且被流放以后,才从昨日那场变故中清醒过来,认清了自己以后的处境,于是哭着闹着,要姜元柏把她母亲给接回来。
被姜元柏一通呵斥,送回了青屏院。
若季淑然只是陷害妾室,姜元柏肯定会在圣上面前求情,可季淑然不但害了他的发妻和孩子,还婚前失贞,怀着孩子进门,进门后依旧不老实,用肚子里的野种兴风作浪,算计梨儿。
如今京城中人,谁不知道他姜元柏头顶上一片绿,他若是还包容季淑然,以后在朝堂上就是个笑话,再也抬不起头来。
至少现在别人虽然看他的笑话,但还有同情在,毕竟他也是受害者,且圣上也没有因着此事就罢黜他的官职,这让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至于炳吉,他是姜家唯一的男丁,姜元柏打算将他送去老夫人那里去,有母亲的教导,想来将来他也不会长歪。
但若瑶那里……就有些难办了!
她现在已经及笄,性子已经定型,且早就被季淑然教导的自私自利,昨日还当众数落她的母亲狠毒,今日就为着自己的前途,来他面前哭哭啼啼,想让他求情,将她母亲救回来。
对这个三女儿,姜元柏是不抱任何期待了,只希望她和周家的婚约,还能顺利继续下去。
最让姜元柏无颜面对的,是自己的二女儿,他新娶进门的继妻,不但是伤害梨儿母亲的罪魁祸首,还是狠辣算计梨儿,让她吃尽苦头的元凶,自己也成了帮凶。
想到此,姜元柏长叹一口气。
懊悔不已!
与此同时,老夫人抱着只有四岁的姜炳吉,心里也是生起了浓浓的悔意。她当初就不该冷眼旁观,应该及时制止季淑然的,要不然也不会让她犯下如此大错。以至于炳吉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亲的照看。
如今有一个如此声名狼藉的母亲,炳吉以后,免不了受他人的闲言碎语,想想老夫人就心疼,却又无能为力。
毕竟季淑然做下的事情,现在可谓是人尽皆知,甚至成了京城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怕是短时间内不会消散下去。
哎……真是造孽啊!
老夫人的贴身嬷嬷见她自责,甚至把叶夫人的死都归咎到自己身上,有些不忍,摇了摇头轻声劝解道:“老夫人,这也不能怪您。”
“当初叶夫人的病,本就是时好时坏的,谁又能想到,叶夫人的闺中密友,会因为觊觎主君,会朝着叶夫人下手,这也是防不胜防啊!”
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老夫人怎么可能事事都能顾及的到。而且那季淑然,可是叶夫人带进府里的,说穿了还是叶夫人自己信错了人。
二娘子也是,明知道季淑然是继母,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还巴巴地凑上去,将人当成亲生母亲,被算计被陷害,也是情理之中。
而且,当时老夫人去烧香礼佛,并不在府内,回来时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目睹现场的丫鬟婆子,都是众口一词,季淑然也确确实实流掉了一个孩子,就算是老夫人想要袒护二娘子,也没有任何正当的理由。
如何真的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老夫人头上呢?嬷嬷想着就觉得很不公平。
老夫人苦涩一笑:“明珠,你呀,也别宽慰我了,我还不至于被这点儿事打击倒了,就是有些替几个孩子可惜。”
“梨儿那孩子,看似温顺谦逊,实则骨子里冷着呢,回来姜家两年了,你可曾见过她有哪一次依靠我这个老太婆和元柏?就连给自己找婆家,都是自己挑选的人。”
“长辈做到这个地步,也是失败。”老夫人无奈摇头,随后不经意问道:“梨儿她去送季淑然了?”
嬷嬷点了点头:“对,是在城外长亭见了一面,跟着她的人说,两人倒是平静地说了好一会儿话,没有起什么冲突。”
老夫人听罢,若有所思。
另一边,姜黎回到蘅芜院后,薛芳菲过来找她,说是要准备回淮乡老家。
“薛姐姐,怎么突然决定要走?”
姜黎疑惑地问,她这是打算放弃肃国公了?昨日在宴席上,发生的事情太多,薛芳菲与肃国公离得远,两人都没有说上话。
“我这段日子想了很多,他对我避之唯恐不及,我这样黏上去,只会让他越来越反感。”
薛芳菲苦笑一声,情绪有些低落地说:“我也不是那等痴缠之人,既然他无意于我,我也不想再纠缠于他。这些时日也足够我看清了,这里的肃国公,终究不是他,是我着相了。”
“行吧,你自己决定好,不后悔就行。”姜黎安慰她,且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插不了手,既然薛芳菲认清了,姜黎也不打算多说什么。
“对了梨儿,你如今大仇得报,之后可有什么打算?”薛芳菲问。
姜黎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她好像还真没仔细想过,除掉季淑然,洗清原主身上的污名,替原主和她娘亲讨回公道之后的打算。
不过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完成,接下来的日子就该属于自己,确实该好好计划一下。
如今她要身份有身份,要财力有财力,自保能力更是不俗,也不用困在后院里,游学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呢!
姜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以后,薛芳菲很赞成,又有些羡慕,拉着姜黎的手说道:“梨儿,你的日子过得还真是洒脱,我也想像你一样,过得这么恣意。”
只是她心里装着太多的事情,好像做不到梨儿这样随心所欲,又游刃有余。
此时的薛芳菲,非常好奇梨儿以前的身份,如此有魄力,又手段莫测的女子,想必来历肯定不凡吧!
“薛姐姐,你何须羡慕我呢?你的人生重来一次,弥补了很多遗憾,如今也逃脱泥潭,以后想如何过,都只在你一念之间罢了,很多人倒是想要有你这么好的机缘,却求不到呢。”
“也是,竟是我太贪心了。”
薛芳菲说着笑了笑,心里也释然很多,梨儿说的对,上一世那般煎熬又步步惊心的日子,她都熬过来了,且过得还不错。
如今也只是感情上有些不如意罢了,怎么就这样颓废,怀疑自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