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5章 叶氏的卑微
一觉醒来,却没有看到陆司昀的影子。
尚未来得及困惑,紧接着便听到院子里锄草的动静。
姜晏宁刚有了些动静,叶氏和春杏就围了上来,在她的坚持下,她们陪着她走到了窗前......
放眼向外望去,只见陆司昀挽着衣袖和裤腿,正挥舞着锄头,将院子一侧花池子里的土翻了个遍。
那熟练的样子,像极了乡下种地的农人。
“大娘子醒了!”春杏喊了一声。
陆司昀放下锄头,急急回了头,瞧见了站在窗边的妻子,片刻失神后,还是扬起了令人安心的笑容。他匆匆整理了下衣物走向了这边,“怎么不多睡会儿?风凉,还是要小心些。”
“倒是会说我,那你呢?”姜晏宁瞥了眼他这打扮。
若说风凉,他还挽着袖口裤腿,在花池子挥洒汗水,这若受了风也还了得?
姜晏宁从春杏手中接过帕子,隔着窗,要伸手替她的夫君擦拭汗水。
陆司昀见状心领神会,将额头凑了过去。
她笑着,轻轻擦拭。“你也不是当年那样的小伙子了,莫要逞强,这些事情交给家里年轻的人去做就好。”
“那可不行。”陆司昀突然正经起来,“是我答应了你,要在这院中栽种果苗的,怎能假手他人......难道他人种出来的果子,比我种出来的甜吗?”
姜晏宁笑,春杏和叶氏也跟着笑。
陆司昀见她气色好转,眼中的担忧却更甚,他突然伸手摸着宁儿的脸,“放心吧,明年夏天定会让你吃上咱们院里种出的果子。”
叶氏愕然,回眸望着她的婆母。
“哎呀!”春杏突然叫了一声。
陆司昀才挪开的手下,那沾染了泥土的手印却还留在姜晏宁的脸上。
他分明是......故意的!
待她们反应过来,春杏已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叶氏还是收敛了些,隐隐笑了两声,强忍住了。
“你这家伙,总这般的不老实。”姜晏宁试着想要擦去脸上污渍,含怒瞪了瞪陆司昀。
仿佛回到了初成婚时,他每日教她读书写字,趁她打盹儿就会在她脸上画些圈圈胡须之类的,她总难以察觉,直等到身边的人发现了提醒她,她才知道。
“在这儿透透气,不要远走,会很累的。”陆司昀一改前两日的胡闹,仍是从前那个稳重得体的“陆大人”,“也不要吹太久的风,会头疼的。”
“知道。”她应。
“那我先去把剩下的果苗栽上,等下陪你说说话。”陆司昀上手将披在她身上的大氅拉紧了些,系好了带子,才重新握起锄头回去忙活。
“汤药应是快煎好了,奴婢还是不放心她们,万一熬过了火候就不好了。”
春杏惦记着炉子上的汤药,请叶氏先帮忙看顾着大娘子,自己则跑去小厨房盯着了。
“婆母。”叶氏轻唤一声。
“嗯?”姜晏宁挪开望向陆司昀的眼睛,瞧向了叶氏。
叶氏似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只剩下尴尬一笑,万般心绪就只剩下了一句......“您能醒来真的是太好了。”
姜晏宁笑着拍拍她扶在自己臂弯上的那只手。
“......公爹的一只手不便,不然,儿媳还是找人来帮帮公爹吧?”叶氏隔着窗看着公爹只赖着一只手艰难劳作的模样,还是很担心的。
这样又慢又累,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了。
“罢了,”姜晏宁劝住了她,“让他弄吧......他心里也不好受,总要有些事情做,才不至于垮了。”
她是最了解陆司昀的。
不管陆司昀现在看起来表现得多么平常,恐怕他的心里,也是难过的。
她的病愈发的严重了,回天乏力。
恐怕日子已经不多了,陆司昀应是最难受的那个。
总要有些事情做,才能让他不至于一直守着她,深陷绝望,逐渐沉沦。
“是。”叶氏淡淡的应下,看着婆母望向公爹的眼神,内心深受触动,莞尔笑着。
“你笑什么?”姜晏宁好奇,总觉得叶氏有话要说。
“儿媳是觉得,婆母......果然是这世上最特别的女子。”叶氏说道,在她的眼里,眼前的姜晏宁绝非一个区区病弱之人,“儿媳听说过不少婆母的事情,未曾见过婆母之前,也像寻常人那般想象着婆母定是一个......怒目圆睁面相凶狠的般若模样,所以才能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所向披靡。
说着,她自己便忍不住笑了。
“未见我时,你想象出来的我的样子,竟是这般的面目可憎?”姜晏宁没有责怪她,只是好奇,原来自己在那些未曾见过面的人眼中,是如此的可怕。
“那时候只听说婆母是如何如何的厉害,连当年的勒沁王都是婆母杀的,能杀得了那样凶狠之人的骁定将军,想说定是个......比他还要凶狠的人吧。”叶氏道。
故而......当初与陆喻洲暗生情愫,却听说他正是姜晏宁的大儿子,一瞬间心里没了底,还险些跑了来着。
“难不成当时,阿丑对你求而不得,苦苦追寻,竟也有我的关系?”姜晏宁豁然开朗。
八成是这新妇当年得知,陆喻洲的娘亲是她,心生畏惧,才迟迟不肯认爱,拖了那么些时候的。
只怕她也曾是叶氏诸多顾虑之一吧。
叶氏低头苦笑。
知道自己婆母是个上得了战场杀伐果决的主儿,谁又能不紧张呢。
姜晏宁细想了想,“也是,若我未嫁时,得知将来的婆母是个这样的人,也是会好好犹豫一番的。”
不过好在,她是幸运那个......
这一生所遇之人,大都良善,极是宽厚。
“是因为儿媳是个寻常人,没有婆母那样的本事,也不通这世家的规矩和礼节,唯恐自己做得不好......令夫君和陆家蒙羞。”叶氏略显窘迫,正值芳华之际,却在家人的安排下茫然无知地嫁了个男人,那男人又是个短命的,连累她年纪轻轻成了寡妇,遭婆家嫌弃,只能带着褚婴黯然离开。
本以为一生就这样过了,却刚好遇见了陆喻洲。
若她不曾丧夫,不曾婚配,哪怕是出身低些,她也不会觉得自己如此配不上他。
陆喻洲相貌俊美,学问无双,放眼京城只怕都挑不出来第二个。
那样英姿勃发的年纪,早早便榜上有名,是先帝跟前受重用的人。
她怎能没有顾虑呢?
世家大族怎能容忍她这样的女子,怎能容得下她的儿子?更何况是陆家......那样极贵重的门第,他的父亲数次拜相,母亲又是手握天策营率军西境鏖战的姜晏宁。
可若让她舍了亲生的儿子,隐瞒一切嫁给陆喻洲,她的教养也允许她这么做的。
所以割舍和陆喻洲间的感情,各自生活,才是那时最好的选择。“儿媳自知并非夫君良配,我这般惹是非的名声,只怕会给夫君招来许多麻烦,所以那时......想着躲一阵子,等他忘了这段感情便好,家中应自会为他安排一个门当户对的婚事。他不该被我这样的人拖入泥潭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