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垂落夜幕降临。
滹沱河谷地,藏风聚气的一个山窝内的一栋原木大房中,灯火摇曳。
一个脸上带着一条刀疤的壮汉,身着长襟绸衫,袒胸露乳,满脸惬意的躺坐在一个锦制软榻上。两个小娘跪坐榻后,每人抱着一条大腿,揉捶按捏,另有一红衣妇人,衣衫半透,左手端一玉碗,右手拿着汤匙,不时的把一勺勺的温汤送于壮汉的口中。
此人便是滹沱河谷的掌控者,贼帅五鹿,此刻,他的心情非常舒畅。
前段时间,配合将军的折腾,打下两个坞堡,钱粮收获不少,人手也收获不少,加上最近陆续来投的人,谷中人马已经逼近四千之数,这还不算老弱,算上那些人,七千有余,就这实力,在这黑山之中,已经可以排进前五,怎么能令他不高兴呢?
妇人的双手在忙,壮汉的双手也在忙。
粗砺和滑嫩相遇,呵笑连连!
滑嫩和粗砺相遇,娇笑不已!
原木大厅门口,几个值守的贼卒,早已忘记了他们的本职工作,嘴角含涎,眼中露羡,观山赏景不止。
“报,王七已归,请求面见大帅!”
一个身穿麻衣的干瘦汉子带着一个满身汗水的的贼卒,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原木大厅的门口,冲着大厅呼喝一声。
值守的贼卒在这呼喝声中回过神来,纷纷正身站定,顺便状似无意的擦过一把嘴角。厅中的五鹿听到这声呼喝,欠身起身体,收回左手冲门口招了一招,大汉带着贼卒抬步入内。
再次躺回到锦榻上的五鹿,左手枕在了头下,右手回归原位,冲眼前的贼卒吐出了一个字,“说。”
“大帅,孙帅已经带着大量箱裹离开,平山谷地一切如旧。”
养犬知道犬毛病,反之,犬亦知主人喜好。
贼头王七用他觉得最简练的字眼把他要汇报清楚,他的心中很清楚,主人在兴头上之时,不能耽误太久的时间,否则,倒霉的定会是自己。
“哈哈哈哈,离开了好,他离开了,剩下的,就是翁翁的事情了,擂鼓,让众小帅来厅议事。”
五鹿听到王七的汇报,发出一阵畅笑,猛然间自锦榻上跃起,浑然不顾掀翻了两名捶腿的小娘,带翻了柔荑中的玉碗。
正像五鹿说的那样,他现在真的很高兴,上次,他本想使诈从平山谷地之中把东西顺过来为将军送过去,顺便落一点好处的,谁成想,那个小贼不上当,只能暂时作罢。现在,将军的人既然已经来过,自己又没有得到特别的关照,那么,接下来,自己便可以予取予夺任己施为。
资财暂且不计,两千多人啊,有一半加入滹沱河谷,谷中的实力便会又强上几分,想到这里,五鹿的心情更加的急迫。
手快有手慢无!
行动必须迅速,不能便宜了别人。
“渠帅,暗夜动兵,与兵事不合啊,莫如明日再点兵也不晚。”麻衣汉子听到自己的主子要趁夜动兵,赶紧劝止。”
“哈哈哈哈,洪坚,什么兵事?人多就是兵事,力壮就是兵事。你看看将军,带着我等从一游侠起步,如今已统领黑山,前几日,又得张牛角所部,现在,连官军都奈何他不得,这才是兵事,洪壮,你莫再劝某,哈哈哈哈……”
“咚……咚……咚……”
“渠帅……”洪坚还想再劝,耳听外面咚咚鼓响,只得无奈的放弃。
值守的兵卒得到将令,扭身跑往边上的一架破鼓前,拿起鼓棰擂响了破鼓。未几,一个个或高或壮或凶或狠的贼头头们便来到议事厅,站了半地……
滹沱河谷地,议事原木大厅中,人头攒动,平山谷地内的主洞中,一样人头汹汹,塞满了整个洞穴。
换过一件衣服从内洞走出来的张晟,看见这个阵势,有点发愣。
昨日,洞中还留有不少空位置的,怎么今天就突然间人满为患了?
“郎君,孙屯长他们已经选出了副的伍长什长等,今次一并带了过来。”跟在身后的虎子为张晟做了分说,他这才恍然。
行,效率够高。
刚才还嘈杂的洞穴,在张晟出来后一片安静。
熟面孔们满脸兴奋,今天该讲《吴孙子兵法》了,这是昨日就定下来的,不知道今天的大帅能为他们带来什么故事?
新面孔们满脸激动,以往,总听伍长什长转述的故事,总觉得缺了点意思,今天终于可以听到大帅讲故事了。
冲霸占了最前排位置的麻子于仲等人撇撇嘴,做出一副厌恶的神情,张晟站到了特意为他垒砌的一个半高的石台上。
“兄弟们好,哈哈哈哈,今天我们讲讲《孙子兵法》大家想不想听?”张晟含笑问过一句。
“想听……”
洞中轰然应答,张晟觉得耳膜隐隐发痛,他突然觉得,要改变一下计划,犯一点皮,不然,总让这些贼匪这么整齐划一的回答,自己的耳朵迟早得让他们震聋了不可。
“呵呵,想听故事没问题,不过你们得先回答一个问题,有谁知道《孙子兵法》一共有多少篇?”
张晟问完,就发现自己皮错了地方。
洞穴内,在经过一息的安静之后就变成马蜂窝,群贼们为了尽早听故事,纷纷开始询问身边的同伴,洞穴内嘈杂间夹着嗡鸣,响成一片。
“安静……安静……再吵吵今天的故事取消。”头大如斗的张晟赶紧双手下压,制止了嗡鸣。
“知道的回答,蒙的不算,当然,想蒙也成,先想一想你们蒙不对后果。”张晟给出了一个规则,他可不想让这些贼匪钻空子。
这一下,洞内才安静了下来,众贼匪大眼瞪小眼,纷纷扭头四望,希望有人站出来回答出问题,他们好继续听故事。
安静又见安静!
张晟见此情形,心中略略有一点失望。
贼匪到底是贼匪,他们绝大多数人出生社会最底层,不是活不下去的百姓就是奴仆佃户,他们一天所关心的无非是一顿饭食,无非是能不能活着,至多在奢想一下娶个小娘传宗接代,哪里会有时间去读书识字?
而且,既便是读书识字,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奔着经史子集而去,因为那些东西才有可能改变他们的社会阶层,谁又可能去读什么孙子兵法之类的玩意儿呢?
就如《演义》中所写,关二爷手不释卷,夜读《春秋》,何也?盖因既便《春秋》是一部流水账似的编年史,研读那玩意儿,但凡你弄出点新意,也有可能算著书立说,能让你扬名立万,就比如什么《左传》《公羊》《谷梁》的,恨不得为了一坨帝王屙的尿圣人记录的翔而争论出一个你死我活。
“好了……”
“一共一共十三篇。”
就在张晟刚刚收拾好心情打算继续今天的故事的时候,一个弱弱的声音在安静的洞穴中响起。
张晟停住了话头,这就有点意思了,难道今天有意外之喜?
找人,必须找出来!
张晟的目光在洞内四扫,众贼匪也伸长脖子乱看的时候,洞中再次响起了一个声音。
“徐安,别乱蒙,小心张帅打你军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