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出头的工夫,平山谷内,人头攒动,比照往日,谷中之民,又多了许多。
张晟看着多出来的这些人头,心中五味杂陈。
洛京的一场大火,烧了一座宫殿,就让刚刚有点平静的天下如沸水喷油。
皇胄增税加赋修宫殿之诏一颁,世家大户们乐开了花,又一次光明正大盘剥的机会送到眼前,岂能错失?
神州大地再一次啁啁哀鸣沸返盈天,蜉蝣草芥们或杀官或造反或逆命逃亡远循深山。
手下的蚁贼多了近千,天下的百姓又少了何止万计?
幸之?哀之?
欲令其亡,必令其狂!
作吧!
作到家国破碎,作到如豕如犬堂堂汉儿变成别人餐桌上的两脚羊,作到异族脚踏黄河,作到异族饮马长江,作到碧眼金发洋鬼子的坚船利炮开到家门口,作到倭人矮冬瓜的刺刀架上脖颈头,到那时候,应该就作无可作了……
石头带着老老少少,在滹沱河谷方向上,用石头硬生生的垒砌出了一道连接南北两个山头长三四百米半丈高,半丈厚的石墙,并且,在中间两丈多宽的位置上弄了一道作用并不大的的原木栅栏门。
张晟拖延时间的计策算是暂时的成功了。
有这一月过些的时间,虽然,五鹿的哨探会出现在平山谷的外围,但是,却并未见到一些实质性的具体行动。
“晟哥,防护墙算是完成了,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盖房子?让大家总趴在草窝子里睡觉也不是一个办法啊。”
石头陪着张晟自东向西看过一遍新建的护墙,说出了他的想法。
继续盖房子?
没必要了,盖了也是浪费力气,待不长。
站在山坡上,挠一挠骚痒的脑袋,看着谷中四处乱窜的人头,张晟思考一下,对石头说道:“石头,房子先不着急盖,你去组织人手,在谷中东南西北四个角的偏僻处,各建一座厕屋,男女分开。厕屋建好后告诉谷中的男女老少,今后入厕,全部去厕屋解决,违反者,罚他去清理厕屋一旬之日。”
“建厕屋?”
石头听到张晟的吩咐疑惑不已。房子不盖建厕屋?这是什么道理?再说,农户人家,也没有去厕屋方便的道理啊,着急起来,树根下,草丛里,就手就能解决的事情,谁还管什么厕屋不厕屋呢?那东西,听说是世家大户养尊处优的郎君小娘们才用的玩意儿,和自己这些连肚子都吃不饱的泥腿子有什么关系?
晟哥莫不是看着人家享受眼红了?
“对,就是建厕屋,你没听错。”张晟迎上石头疑惑不已的目光肯定了他的说法。
“知道了,晟哥,我现在就去。”晟哥的命令不能违背,石头应答一声,转身就走。
“回来,事情还没说完呢。”张晟叫回了石头。
“厕屋建完,你们组织人手,再建一个烧炭的窑,不用太大,把谷内这种白色的石头丢进去烧,直到烧成灰为止,收好烧出来的白灰,厕屋内要定期喷洒这种白灰,这样可以预防疫病。另外,今后,谷中之人每隔三五日,要用白灰水泡澡,从头到脚连衣服全部一起泡。记住,谷外来人更要先泡澡才能放他们进谷。”
张晟再一次交代了一件令石头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石头怀着满心的不解,接下了命令,转身离开。
乱世中存身,能杀死你的,不但有明枪暗箭,还有许多看不见的东西,就比如病毒。
在这个普通的一个感冒发烧就能死人的时代,瘟神肆虐疫病横行,这么多人聚在这个山沟沟里,张晟不得不防。
自己现在连一个名臣猛将的影儿都没有见到,万一先死在疫病之前,张晟觉得那才是真正的憋屈呢。
“郎君,这个法子好,某以前听说,前些年瘟疫横行的时候,有人用白灰水泡澡,就躲过一劫。”
说到令人谈之色变的瘟疫,跟在边上的周闯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老闯,郎君二字,今后就不要再叫了,我说过,你我二人,兄弟也。你这一口一个郎君的,把我叫老了不说,听着也是别扭啊。”张晟没有接他话茬。
“知道了,郎君。”称呼依旧。
一头倔驴,算了,随他去。
“老闯,你走南闯北去的地方多些,涞源广昌一带可还了解吗?”拗不过周闯的张晟把心思放到了他这些日子琢磨着的事情上。
“广昌?”
听到张晟突兀的询问,周闯呼出两个字,抬头看向了他,目光烁烁。
“对,就是那一带。老闯啊,我总觉得,咱们在这里呆不长,天大地大,能供我等这些蚁贼容身的地方却是不多,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兴许在那附近,能找到我们以后的存身之所。”张晟并未注意到周闯的表情,自顾自的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涞源涞水广昌等地,地处太行山北端,太行八陉的第六陉飞狐陉就在那附近,再往北,过了太行军都陉就是燕山山脉,往东,出了太行蒲阴陉就是华北平原。
踞飞狐,扼吭拊背,进逼幽燕,最胜之地也;那里,地处冀幽交界,连通并州。
在那群山之中,有一块小小的盆地,涞源,进可攻退可守,远离褚燕,田地亦不缺,做为一个养兵过渡之地,就是一个理想所在,这才是张晟的真正图谋。
“郎君,那里并非发展之良地啊,广昌涞源,地处深山,虽然看似是一个好去处,但是,在那个地方,由于飞狐峪久废,当地大户掌控地方又与异族勾结,每至冬季,鲜卑匈奴的许多小部落就会组成联军经飞狐峪,出涞水,入寇范阳琢郡等地,那里实为不智之选……”
周闯听完张晟的解释,放下心思,把广昌涞源的状况大概分说一二。
匈奴鲜卑入寇?
等的就是你们入寇,你们不入寇,我的财富和马匹从何而来?你们不入寇,我又怎么练兵?
张晟选择涞源,马匹和练兵正是他重点考虑的因素之一。
幽州突骑在历史上也是有一号的强军,另外,公孙瓒的白马义从曹老贼的虎豹骑,这都是强军。
在这个靠长枪羽箭战斗的时代,在这个赶路全靠两条腿的时代,马匹的重要性毋庸置疑,骑兵对上步兵具有天然的优势。
张晟怎可能放弃马匹,舍弃骑卒呢?
当然,光有了马匹还是不够的。
一支强军,历来都是从血与火之间走出来的,光在训练场上比划,不经历血火的考验是练不出来强军的。
眼看着真正的三国乱世马上要降临,手中没有一支强军怎么能成?
张晟看重那里的另外一个因素就是练兵,拿匈奴鲜卑练兵,本来他打算稳住脚跟之后,派人出飞狐或蒲阴去历练的,因为他一直认为匈奴入寇会是从辽西卢龙塞方向过来的,现在倒好,匈奴鲜卑会自动送上门来,岂不是正合其意?
听完周闯的分说,打消了张晟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他越发的肯定,涞源广昌那里就是自己理想的去处……